文/江無猜
仲夏的傍晚，畢業5週年聚會聯誼活動漸入佳境。我和陳夏並肩走在南風中學的操場上，背後不時傳來歡快的笑聲。
多年不見，陳夏還是記憶裏閃閃發光的少年。自然捲的頭髮逆風飛揚，長長的睫毛往高挺的鼻樑投下濃密的影子，夕陽給他的身影渡上夢幻的金邊。
“你多久沒回學校了？”我站在在他的影子裏問。
“不記得了。”陳夏笑着說，“5年沒見你了，這個我記得清楚。”
一股熱浪奔湧上來，我瞬間紅了臉，轉過頭去用手扇着風，慌張地掩飾，“好熱。”
這個閃閃發光的男人，我花費八年時間才鼓起全部勇氣走近的男人，還記得以前那隻醜小鴨嗎？
5年前，我們一起從南方中學畢業。三年的高中生涯，我對課本仍然很陌生，但如果陳夏是一門功課，我必定高分通過。
陳夏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成績好、長得帥、家世好的他身邊從來不缺少女生。他就像一輪永不下山的太陽，即使遠遠地仰望，也足夠灼痛我的少女時代。
高中畢業後，陳夏毫無懸念地上了全省最好的大學，我到一所三流大專，躲在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寂靜地燃燒着我的青春，舔舐着我被灼傷的傷口。
“學校大變樣了，小雨，你也變了，變漂亮了！” 說完，陳夏誇張地嘆了口氣。
我仔細咀嚼回味着他話裏的意思。陳夏，他對我動心了嗎？眼前漂亮的女人，幾乎集合了他前女友們的影子，像月亮迴應太陽，完美地呼應着他的光芒。
然而，誰願意看到月球背面的黑暗和坎坷？那些看上去光鮮亮麗的人，他們的頭頂都有一座荒涼的墳墓，埋葬着過往或瑣碎或龐大的祕密。
我們各懷心事，默默走完一圈操場，陳夏提議到足球場邊上坐一會兒。
曾經張揚狂妄的陳夏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紳士體貼，他脫下外套，細心地鋪在草地上，輕扶我的手，讓我就勢坐下。
足球場另一頭，光腳綁着氣球的男男女女互相攻擊和躲避着，一不小心誰的頭扎到了誰的懷裏，又爆發一陣鬨堂大笑。
“第一次班日活動就是踩氣球，還記得嗎？”陳夏眯起眼睛，彷彿昨日又回到了眼前。
“嗯，記得。”那次活動上，我成爲一尾自投羅網的魚，而那張網卻毫無知覺。
夕陽下，草地上，我和陳夏並排坐着聊天，聊班上的同學，聊老師，聊過去。清風拂面，空氣裏瀰漫着草莓冰淇淋的味道。
“這次聚會，其他同學還好，羣裏一說就來了。”陳夏隨手拔根草銜在嘴裏，咀嚼幾下又扔掉，“倒是你，小雨，我特意花了很多心血才找回來的！”
“是嗎？那我一會兒得敬班長大人幾杯！”
那彷彿被上帝親吻過的臉，在我眼前生動地晃動，無限地放大，像一張撒開的網，再次俘虜了搖搖欲墜的我。陳夏關切的詢問，溫柔的注視，讓我的戒備漸漸鬆懈，很多話湧到口邊，卻不知道揀哪一句說起。
陳夏的呼吸也變得侷促，眼神遊離，幾次欲言又止。
“小雨……”
“嗯？”
“我可以吻你嗎？”
我聽到腦袋裏有炸裂的聲音，眼前景色漸漸模糊，只剩下一片空白。我戰慄着閉上眼睛，一切就像夢裏發生的那樣。
“嗯。”
“你在哪家醫院整的？很自然。”問完，陳夏向後仰倒，顯得如釋重負的樣子，
“對不起，上輪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他們逼我來問你，不願回答就算了……”
“BONG”，誰的氣球被誰踩爆了，又傳來一陣鬨堂大笑。更遙遠的天邊，灼熱的太陽斂去最後一道光芒，另一半天空下，一彎新月在悄悄浮現。
這個美麗的傍晚，多像一個美麗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