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官妻-120

120:

        又三年。

        一輛黑色林肯轎車停在小巷口,車上下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穿着筆挺的西裝。拎着厚厚的褐色公文皮包的祕書跟在他身後,向小巷深處走去,然後進了一座幽靜四合院的大門。

        “領導回來了!”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從廂房裏走出來,輕聲叫道。

        男人點點頭,徑直走進正房客廳。中年女人接過祕書手中的皮包,也隨着進了客廳。年輕的祕書平靜地按原路返回,上了林肯轎車,轎車隨即啓動,緩緩駛離小巷。

       客廳裏,一個美麗女人安靜坐在窗前一張老式藤椅上,她挺着頎長的脖頸目不轉睛注視着窗外茂密的老槐樹樹冠。此時,夕陽的光芒斜着落在她的側臉上,顯得格外嫺靜和安詳。她的身姿筆直一動不動,只有略微彎曲的細密睫毛翕然而動,小巧而精緻的鼻子微微上翹,和微仰下頜形成同一角度。她的左側是一株栽在花盆裏的豆莢樹,枝丫挺翹,葉片黛綠,也沐浴在夕陽之中。

        剛進屋的男人見女人靜默出神,便脫下西裝遞給保姆,保姆接過來平整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然後腳步輕盈地退出房間。男人坐在離女人不遠處沙發上,一隻胳膊肘拄着沙發扶手托起起下頜,沿着夕陽的方向安靜地端詳女人,目光中充滿愛意。

        許久,女人才把視線從老槐樹樹冠上移開,慢慢扭過臉,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由於對着窗外的夕陽,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睛,又注視男人許久,才莞爾一笑,笑靨如花。

        男人也回以微笑,親切地問:“怎麼,想些什麼呢?”

        “哦……”女人略一遲疑,之後靦腆說,“老槐樹,我們家窗外也有一棵,只是沒有這棵茂密。”

       她記起,她小時候就喜歡趴着窗扇看路邊的老槐樹,尤其是夜晚,老槐樹把月光攪得支離破碎,斑駁入窗,碎影滿牀,她就開始在碎影上忙碌起來,左端詳右打量,說這片像什麼,那片像什麼,總是能描述出一種恰當的事物來。

       “是不是想家了?”男人問。

       “家……”女人微微蹙起眉頭,想了想說,“這不是我的家嗎?我不想家,倒是想爸媽了,對,還有女兒呀!”

       “一晃三年你都沒回蓮城了,不,確切說,應該是六年多沒有見到蓮城了,哦……這樣吧,最近抽時間我們回去一趟,正好也要辦理離婚和結婚登記,之後呢,把女兒接到這邊來讀高中,也可以陪陪你,你看怎麼樣?對了,還有就是你父母如果願意,也可以接過來同住,一家人在一起,你就不會孤獨了!”男人建議道。

        “離婚?”女人有些詫異,彷彿對那一段婚姻有些茫然。

        “是的,我們結婚之前,首先你要離婚……不然,我們的孩子以什麼名義來到這個世界呢?”男人不急不躁,微笑着耐心解釋。

        女人還是一臉惘然,隨即有若有所思搖搖頭。

        “你還記得一個叫洛志偉的男人嗎?”

        “不記得,只是聽你說過幾次,難道是他……”女人挑起眉梢。

        “是的,你終於聯繫起來了,他,就是你之前的丈夫……”男人驚喜地說。之前,她對這個名字不僅陌生,而且始終和自己聯繫不起。他爲她的這個進步感到歡欣。

        女人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就記得你是我的丈夫,這個人怎麼會和我有聯繫呢?”她有些煩躁。

        “哦,別急,慢慢來,你會想起他的!”

        “我想出去透透氣!”女人扶着藤椅緩緩起身,男人馬上過去攙扶她,女人站直了身子,高挑的身材,一襲長裙,微微隆起的肚腹,儘管腰際渾圓,還是顯出身姿的纖細窈窕。

       男人扶着女人來到院落,保姆把藤椅搬到院中放在老槐樹下,男人要扶女人坐下,女人擺擺手,讓男人扶着她在不大的院落裏緩慢轉了兩圈,之後才坐到藤椅裏,保姆馬上把一條薄毯子蓋在女人膝上。

        “給我講講那個人好嗎?”女人仰起俏麗的臉龐柔聲問。

        男人便取過一個馬紮坐在她對面,娓娓講述她和那個男人的故事。他在故事中認真擷取一些要點,其中包括那個男人的身高、相貌、年齡、工作單位、性格愛好等等,甚至還有一些他所知道的生活細節,諸如查字典等等,爲女人的回憶提供素材。

        女人側耳傾聽,聽完後又沉思片刻,最終衝他一笑,還是搖搖頭。

        男人說:“那就先不要去想了,一個人忘記另一個人這很難,沒想到,想起一個人也會如此艱難!”說完,他伸出手,親切地撫摸她臉頰上若隱若現的蝴蝶斑。她閉上了眼睛,微微伸過脖頸,由他撫摩,嘴角牽着一縷幸福的得意。

       “那他現在呢?”她還關心原來的話題。

       “現在……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男人扭過臉去回答,女人沉默了。

        太陽即將落山,最後一抹紅色戀戀不捨地從老槐樹樹冠上掠過,天色瞬間幽暗下來,樹冠發出一陣樹葉擁擠的簌簌聲。

        男人說:“起風了,我們進屋吧!”

        “是嗎?太好了,我想吹吹風!”女人快活地請求。

        “別,別任性,這時候的風格外陰涼,對身體不好,還是回房間吧!”

        女人孩子般聽話地點點頭,依偎着男人回到客廳。

        剛剛坐下,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保姆馬上抓起話筒,之後又交給了男人。

        “你好,我是沙默!”男人接過話筒,沉聲說道。

        “沙默啊,我是耿中華……”

        “中華部長好,好久沒去看您,請您原諒……”

        “怎麼樣,這幾年你可相當於賦閒啊,家裏病人怎麼樣?”耿中華關切地問。

        “還好,恢復了許多,不過,要徹底恢復,迴歸原來,恐怕還有待時日,謝謝領導關心!不過,我可不是賦閒呢,學校工作還是要做的!”

        “不要挑字眼嘛,我可說的是相當於,而且,對於你這樣一個年富力強的同志來說,這點擔子未免輕了些嘛!你覺得是不是這樣呢?”

        “領導,我可是習慣了這種生活和工作節奏,可謂‘智者樂山山如畫, 仁者樂水水無涯。 從從容容一杯酒, 平平淡淡一杯茶’……另外,也不經常接觸外面,落後了許多呦,恐怕跟不上形勢的飛速發展嘍!”

       沙默聽出耿中華話裏有話,估計是要使用自己,便馬上封口。這幾年他不問世事,便請名家,自己也悉心研究植物人恢復相關理論和案例,可謂半個專家了,經過不懈努力,終於使歐陽若岫奇蹟般促醒,而且記憶也在逐漸恢復。同時,埋頭教育工作和學術研究,讓他在文化領域也名聲鵲起,躋身知名的文化教育專家學者之列,這些都讓他很滿足,官場和權力的意識漸漸淡薄,已然沒了蠢蠢欲動之心。

       “可別這麼說,這不是宋朝,你不要學陶淵明棄官而去,‘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你是清楚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悉心培養一個高級幹部,那會讓你那麼清閒下去,你先有個思想準備,我今天只是問候一下,另外,告訴你兩個消息,第一,奉陽又出事了,那個市長郭家棟和省裏黎士英聯手在高速公路建設項目上縱容承包方僞造工程預算騙取國家追加投資上百億,現在已經移交司法機關了,第二,弓丹楓老師今年要退下來,教育部需要人,她可是一再向上面推薦你啊!就這兩件事,不用多說,你清楚的!”耿中華也沒繞圈子,直截了當說了兩個重要消息,其意自明。

        “哦……,關於第一個消息,我也有所耳聞,這個老郭啊……不過,現在我沉浸教育,別無它心呦!”

        “什麼意思?沙默,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們既然當初養着你,就是爲了有朝一日使用你,你想躲清閒也該分個時候,那個諸葛亮臥龍多年,最終還不是要出山,趁着年輕再幹一番吧,兒女情長要的,叱吒風雲也是要的,在這一點上,我還是佩服項羽的,我還要去中華門裏彙報,就不多說了 ,對了,另外告訴你一聲,中姣也要動,原準備到北京來,奉陽出事了,上面很生氣,主要領導全部調整,準備讓他回去主政一段!好了,我掛了!”

        耿中華掛了電話,沙默這邊舉着話筒陷入沉思,好久才徐徐放下話筒。

        耿中華明顯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去教委就任,可能是接替弓丹楓,另外就是省裏,估計是接任常務副省長或者省長。如果按照他自己現在的意願,當然是希望去教委,自己既熟悉業務,也相比地方工作單純簡潔。可是,如果江中蛟回去主政,那麼,很有可能把自己要過去。所以,看來此次迴歸故里的可能性極大。

       看着沙默一臉凝重,坐在沙發裏,女人問:“什麼事?”

       “歐陽,”沙默注視着她說,“我們可能很快就要回省裏……”

       “哦,你不高興?”歐陽若岫疑惑地問。

       “不,無所謂高興不高興,我只是覺得,你已經熟悉了這裏的生活和環境,再換個地方……”

       “沒什麼呀,我可以不走啊,你記得常回來看我就行了!”說完,她嬌柔地歪歪脖頸。

       “那怎麼行呢,我還要負責每天給你講故事,幫你回憶往事呢,這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一次,恢復記憶計劃豈非落空了,另外,你還有身孕,我怎麼能把你單獨丟在這裏呢!”

       “唔……那我就跟你去唄,你是我的男人啊!”

       “嗯,也只有這樣辦了,不過,最近我們必須迅速回蓮城辦理相關手續,事不宜遲啊!”

       這時,保姆進來說:“領導,佳佳姑娘回來了,還帶了個女人叫張帆的,她不知道你想不想見,就讓我彙報一下!”

       “張帆!”沙默身子一顫,這個名字雖然很久沒人提起,但沙默還是記憶猶新。他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

      尤佳抱着三歲多的兒子,笑眯眯進了客廳,一跨進門就說:“寶寶,來看看沙爺爺,還有歐陽姨!”

      沙默朝她一瞪眼說:“你這是什麼輩分啊,亂來!”話雖這樣說,還是接過孩子,摸摸臉蛋說,“來,讓爺爺看看,這孩子長的像佳佳,有股威嚴模樣……”

       “看你,別嚇到孩子了,給我吧!”歐陽若岫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歐陽姐,你這能行嗎?”尤佳一邊從沙默懷裏接過孩子,一邊擔憂地看着歐陽若岫的腹部。

       “沒事啊,我喜歡寶寶!”歐陽若岫摟過孩子,緊貼着孩子的小臉頰。歐陽若岫最熟悉的三個人是沙默、保姆和尤佳。尤佳隨孔力調到北京,在北京市公安局工作,儘管剛到三十歲,已經是副處級幹部。她沒事自己開着車三天兩頭來四合院,陪歐陽若岫說話。

      尤佳這才轉身拉過身後的女人說:“沙叔,你別生氣,我把張帆姐領來了,她想見你!”

       張帆滿面羞慚,手足無措,囁嚅說道:“沙……沙……沙書記好,打擾你了……”

       沙默端詳着眼前這個美麗的中年女人,心中一陣感慨,想當年,她和柳淑彥也曾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她頗爲美麗,爲人有些清高倨傲,不像韋偉妻子、崔雪和高美美那樣隨和,所以關係相對略微疏遠一些。三年前柳淑彥去世,她去了蓮花山公墓,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她。雖然三年已過,她還是那樣美麗,倒如沉睡的歐陽若岫一般容顏不改,只是略微憔悴,眼睛紅腫,臉上蒙着一層愁雲。現在她突然出現在這間客廳裏,可謂不速之客,來意也不言自明。

        郭家棟調到奉陽後,她沒有隨行,而是留在蓮城公安局,所以與尤佳格外熟稔親切。這次,郭家棟東窗事發,她四處活動,卻無濟於事,眼見着進入了司法程序,只好拉下臉來跑到北京找尤佳,讓她帶自己來見沙默,做最後的努力。

       沙默嘆息一聲,指着沙發讓張帆坐下。

       張帆坐定後說:“沙書記,不好意思,我來得突兀,可我這是走投無路了,纔來打擾你,念在你和老郭是好朋友,又同在奉陽工作了那麼長時間的份上,請你出面協調一下,看看能不能救救老郭……”

       張帆對官場傳揚的沙默是被郭家棟等人用舉報的方式擠走的一事有所耳聞,也就此問過郭家棟。郭家棟說沙默是被人盯上了,跟他無關。但她還是懷疑是郭家棟做的手腳,因爲郭家棟多次流露出對屈尊於沙默之下的不滿情緒。而且,沙默調走後第一獲利者便是郭家棟,他被任命爲奉陽市市長,在暫時沒有市委書記的一段時間裏主政全市工作。所以,對於此次拜謁沙默她多少心虛慚愧。

        “哦……”沙默沉吟片刻後說,“老郭的事我聽說了,他經手的那件事,當初我也過問過,說起來也曾暗示過他,可是還是出了問題,也難怪,那時他的想法太多了啊!”

        “是的,他那時不識好歹,沙書記,你大人大量,別……”張帆低頭說。

        “算了,不說這些了,你現在有什麼想法?”沙默擺擺手說,目光也隨即落在張帆臉上。

        “現在已經進入司法程序,看來回天無力了,只是希望你出面儘量少判幾年吧……”

        “哦……對了,張帆,你有沒有去找過江中蛟?”沙默突然問。

       “找過,我找到了蔡芳,蔡芳姐說中蛟書記很生氣,說他……是罪有應得,不過,後來他還是和有關方面做了溝通,可證據確鑿,又涉及其他一些省領導,他也不好涉入過深……”張帆有些沮喪,淚眼婆娑注視着沙默。

        “唔,是啊,”沙默站了起來看着窗外,此時暮色深沉,月色晦暗,他說,“中蛟書記最痛恨的就是在這方面出問題,老郭一直跟着他,甚至比我都早了好多年,居然就在這方面出問題,他怎麼會不痛心呢,這是愛恨交加呀……”停頓片刻又說,“上面一再要求不能做說客,反腐倡廉大勢所趨,不好輕易說話,所以中蛟書記能做到如此,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這都怪老郭不爭氣,所以,我也不好再去找他了……”張帆又垂下頭。

        “沙叔……”尤佳小心翼翼從歐陽若岫懷裏抱過孩子,扭過臉來說,“您就幫幫帆姐嘛!”

        沙默沒有回答,依舊凝視窗外暮色。屋裏頓時寂靜下來,空氣凝重。

        “我問你,”許久,沙默才說話,“老郭的問題嚴重到什麼程度?”他仍然原地佇立,對着窗外問。

        “在這個案件中,他處於第二位,黎士英是主使,他也是按照領導意圖辦事,不過,也收了一些……”

        “其他方面呢?”沙默又問。

        “其他方面沒有什麼大問題,中蛟書記過問之後,也就就事論事,沒有涉及其他方面,另外,老郭在其他方面還是比較謹慎,這你應該瞭解的!”

        “嗯,好吧,我嘗試一下,不過,這種事情官場都很忌諱的,不能強人所難……”沙默說。

         說完,沙默看看仰着臉龐充滿渴望注視自己的張帆,知道她心情焦急,便輕嘆一聲坐到沙發上,朝電話機對張帆示意一下,張帆馬上起身捧着座機來到沙默身邊,見站着不甚合適,便蹲下來把話筒遞給沙默。

        沙默笑了說:“嫂子起來吧,這讓我不好意思了!”

        “沒事,這樣你方便嗎……”張帆也笑了,笑得虔誠而美麗。

        沙默便沒多說,撥了一個號碼,接電話的開始是個女人,後來又是個男人,沙默大致說了事情經過,委婉表達了願望。

        接電話的是燕京大學的一位女性副書記。她的丈夫是高法一位副院長,原來是正廳級幹部,這位副書記十分靠近沙默,尤其是在沙默促醒歐陽若岫事情上幫助做了許多工作,讓沙默十分感動。沙默便引薦她結識了耿中華的妻子文雅姿,之後她和丈夫頻繁拜訪文雅姿和耿中華,關係日益親密,所以在去年調整提升爲副院長。基於這個過程,這對夫妻也對沙默感激涕零,可謂有求必應。可是沙默很少與外界來往,自然無事可求。現在沙默不得已出面說了這件事,而且說得很明確,希望在堅持法律和原則基礎上,適當考慮給予從輕處罰。但他們明白,自己應該怎麼辦。表示馬上過問此事,給予考慮。

        沙默這邊說話,張帆捧着座機的手不停顫抖,漸漸情不自禁地也欠身湊近聽筒,唯恐漏掉一字。她那撅着屁股的姿態和專注的表情,多少有些滑稽,讓歐陽若岫和尤佳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沙默放下話筒,兀自紅着臉說:“嫂子都聽清楚了吧,我就不轉述了!”張帆的臉貼得那麼近,讓他十分窘迫,可又不好意思點破,所以弄了個大紅臉。

        張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難爲情地咧咧嘴,但頗爲輕鬆地自我解嘲說:“別挑嫂子,見笑了……”

        事情落實,張帆又坐到歐陽若岫身邊,拉着歐陽若岫的手噓長問短,還對沙默調侃說:“我們蓮城就是出美人,你看佳佳、歐陽我們幾個都還行吧,不過,最優秀的還是歐陽,可謂絕代佳人,你真有眼力……”

        這時,保姆進來說:“領導,該喫飯了!”

        張帆起身想要告辭,被尤佳攔住。尤佳說:“別走啊!我正等這頓東北菜改饞呢……”

        沙默也說:“嫂子,既來之則安之,你是客人,不好走的!”

        張帆見此,也不再退讓,挽起袖子麻利地幫着保姆端菜放碗筷。幾個人圍坐一桌喫飯,沙默夾起一塊紅燒肉遞給尤佳說:“給小寶寶,將來長成一個結實的大小夥子!”

        “那是一定的!”尤佳笑逐顏開說,“我家寶寶一定非常優秀,將來好娶小妹妹呀!”說着,把紅燒肉喂孩子。

        沙默一蹙眉,盯着尤佳看了看,不解地問:“什麼小妹妹?”

        尤佳沒回答,只是咯咯地笑,歐陽若岫也紅着臉淺笑。沙默又看看歐陽若岫,似乎明白了一點。

        保姆在一邊一邊給沙默盛飯,一邊插話說:“領導不知道,佳佳姑娘早就和歐陽姑娘定好了,將來做親家,讓寶寶娶你們的小丫頭呢!”

        沙默聞言,陡然一驚,差點把一口茅臺酒噴出來,驚愕地看着兩個美麗的女人。兩個女人都同時羞紅了臉,兀自歪着脖頸得意而俏皮地朝他笑。

        好半天,沙默纔回過神來,無奈地搖着頭說:“你們這些女人啊,真沒辦法,還搞什麼指腹爲婚,鬧大了呀……”

        “咋地,不滿意我家小寶寶啊,將來肯定是個小帥哥,對不對?”尤佳說着,喜愛地掐了孩子臉蛋一下。小傢伙沒理她,兀自搖頭晃腦嚼着那塊紅燒肉。可愛的樣子逗得大家一片笑聲。

        “光帥可不行,男人嗎,還要有才能,這纔是立世之本!”沙默又抿了一口酒。

        “這還不簡單,”尤佳馬上接過話頭,“等寶寶大了,你也退休了,就在家培養兩個小孩子嘛,還愁他們沒出息?”

        “什麼……”沙默又是一驚,放下筷子說,“你這丫頭,居然算計到我的頭上,把我退休後的事都安排好了,給他們當幼兒園老師,你見過有省級待遇的幼師嗎?亂來!”

       “怎麼就不行呢!”尤佳繼續說,“歐陽姐就是幼師出身嘛,你們兩個一邊享受天倫之樂,一邊教孩子,肯定沒錯,我絕對放心!”

       “別說啊,我看還真是這回事,佳佳這寶寶多帥氣,歐陽妹生那閨女就不用說了,肯定是萬里挑一的小美女,年齡也相當,還真是天設一對,地就一雙,再經過你們悉心培養,將來肯定大有出息……”張帆也插話表示贊同。

       沙默嘆息一聲,半真半假說:“你們倒是省心,一個不愁兒媳婦,一個不愁女婿,可苦了這兩個小傢伙,一個懵懂着,另一個還在娘肚裏睡覺呢,就這麼被定了終身,一點選擇權也沒有了,你們就不怕他們將來造反!”

       尤佳自豪地說:“我家寶寶可不會,娘命不可違嘛!”

       歐陽若岫突然笑了,看着沙默靦腆地地說:“我喜歡寶寶!”

       歐陽若岫平素話很少,總是默默傾聽別人說話,偶爾報以一個淺笑。沙默見歐陽若岫也參與進來,頓時心生歡喜,馬上說:“好好好,既然你們高興,那就這麼辦,我就等着寶寶叫岳父了……”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尤佳又說:“那不行呀,要加個字,叫老岳父!”說完朝沙默扮個俏皮鬼臉。

       “這是幹什麼?”沙默佯作不悅,“佳佳,我有那麼老嗎?”

       “沙叔,我給你算算啊,二十五年後,你是不是七十多歲了,不叫老岳父叫什麼?”高美美認真起來。

       “哦,別說,還真是這回事,呵呵,廉頗老矣……”沙默無奈地搖搖頭,又扭頭對身邊的歐陽若岫說,“嘿,老伴兒,那時你也成了老岳母了!”

        尤佳說:“歐陽姐可不老,現在比起來,顯得比我還年輕呢,那時也不過五十幾歲,面相再年輕十幾歲,應該是個年輕漂亮的岳母啊,怎麼能稱老呢……”

        “是啊,歐陽妹確實顯得年輕,現在單憑外表看,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媳婦兒,真令人羨慕!”張帆端詳着歐陽若岫讚歎說。

        歐陽若岫沒說話,但略微紅了臉,抿着嘴脣靦腆淺笑,臉頰上一個酒渦若隱若現。

        沙默嘆息一聲說:“好吧,男人嘛,老一點無所謂啦,這叫做成熟嘛!至於女人,還是年輕一些好,希望你們都韶華常駐,容顏不改,永遠那麼美麗迷人,我這個老頭看着也高興嘛!”說完,一仰脖把一小盅酒傾入口中。

       晚上,歐陽若岫伏在沙默胸脯上入眠。沙默輕輕撫摩她的長髮,在她柔和而均勻地呼吸中想着心事。

       看來,這次自己重返政壇確定無疑,好在歐陽若岫已然逐漸恢復記憶,或許,再回蓮城重返舊地,會對她恢復記憶大有裨益,甚至是一個飛躍。歐陽若岫促醒後,對於父母女兒的印象也很模糊,但當沙默把他們接來北京見面後,歐陽若岫陡然醒悟,淚流滿面認出他們。所以,沙默篤信直接接觸故地舊人,可以迅速喚醒沉眠的記憶。他也就此諮詢過有關專家,他們對此給出肯定的答案,這更堅定了沙默的信心。所以,他決定回省裏任職。

        但在就任之前,必須辦好幾件事,其中最爲重要的就是辦理好自己和歐陽若岫的結婚手續。所以,他必須儘快和歐陽若岫回蓮城,找到洛志偉。聽芸介紹過洛志偉的情況,他已經升任商貿委副主任,雖然沒有讓沙默出面說話,但並不排除他利用沙默的影響。金鷺的酒店也經營得很好,成爲蓮城一家知名餐飲品牌。他想,只要洛志偉工作生活順利,就不會對他和歐陽若岫的離婚設置障礙,也不會對自己與歐陽若岫結婚進行阻撓。

       另外,還要去拜訪一些省裏的老同事,把擱置多年的老關係恢復起來,建立和加深感情。張帆的到來,讓沙默也想到了郭家棟,據說他現在異地羈押在蓮城拘留所,便決定回去看看他。儘管當年那封舉報信讓沙默對郭家棟有所懷疑,但還是覺得他走到這一步實屬惋惜,從朋友和同事的角度給予關懷還是應該的。

        窗外月色似乎明朗了一些,可見老槐樹樹影婆娑。

        沙默把歐陽若岫摟緊一些,慢慢合上眼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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