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全集)

1

立夏不喜欢夏天。每到夏天,容易出汗的立夏总是汗如雨下,头发一缕一缕的在额前耷拉着,身上一股子汗臭味,有着洁癖的立夏特别讨厌这样的自己。

又到了立夏的节气,太阳公公狰狞着,不怀好意地盯着立夏,让立夏避无可避,便没了好心情。

下午,同事们都恨不能提前半小时回家,要烧饭要洗衣呢。而立夏却总是希望延迟半小时下班,这么热的天她不想烧饭。况且五点半下班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呢。

看着同事们都收拾好桌子,关掉电脑,三三两两在走廊聊天,就知道应该是下午五点钟了。立夏看了看手机,这时候,她希望老公发来信息或是打个电话,告诉自己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可是手机出奇地安静,连一直热闹的同学群也悄无声息。立夏便无比烦躁,空调已经调到18度了,额头还是沁出密密的汗珠。下午五点二十分了,立夏仿佛认命一般,叹口气关闭电脑、空调,将手机放进包包里,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家。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立夏几乎是在铃声响过一遍后就接通了电话。“喂,你好,哪位呀?”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立夏礼貌地问着。

“你猜呀。”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夏最讨厌这种电话了,什么猜不猜的,爱说不说,没功夫陪你猜谜语。便生硬地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错电话了。”说着,便准备挂电话。

这时,电话里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小公主果然还是这么高傲啊!"

立夏一下愣住了,这个称呼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只有一个人才会这么称呼她,可明明他不是死了吗?

“你,你,你是……”立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电话里也停顿了一会,再次传出那个声音:“没错,是我,晚上请你吃饭,六点钟,梁记。”说完,不等立夏回答便挂了电话。

立夏握着手机,听着手机传出的嘟嘟声,一片茫然。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拨通丈夫的电话:“喂,佩恩,我有朋友聚餐,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打完电话,立夏重新打开办公室的门,坐在沙发上发呆。太突然了,她需要安静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跟老公说是谁请吃饭,但她知道老公也不会问,他们夫妻之间是相互信任的。

刚刚关闭了空调的办公室仿佛蒸笼一样,立夏脸上顷刻间就已经汗如雨下了,但她并没有打开空调,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立夏的脑子特别乱。她虽然跟老公说了不回家吃饭,但并没有决定要不要去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约会。她起身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重新坐到电脑前。

多年没有打开的QQ空间相册,立夏看着一张三人合影,相片中立夏站在中间,紧挨着她站在她两边的是两个帅帅的小伙子。左边的是立夏现在的老公沈佩恩,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右边的是立夏的大学同学曹景阳,五年前在一起车祸中去世。刚才的电话是曹景阳打来的,他的声音立夏记得,还有那个特别的称呼只有曹景阳才会那样叫。立夏感觉忽然之间房间的温度下降了,有一丝丝的凉意,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凉。

2

立夏抱紧双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曹景阳,努力地回忆着,五年了,这是立夏第一次主动的回忆。

立夏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曹景阳的情景,那是大一下学期,一天立夏因为接电话与舍友分开了,等她跑到食堂的时候,小伙伴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她只好一个人在窗口排队,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前面还剩下一个人了,立夏看看窗口还有一份她最爱的大排,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高个子冲过来直接越过立夏,趴到窗口拿走了那份大排。

“哎,你这人有没有文明意识呀,知不知道排队啊?”立夏没好气的大声冲着转身准备离开的大高个说。

他看了立夏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走人。这是什么态度,立夏可受不了这个气。她干脆饭也不打了,快步追上去,坐到已经坐下来准备开吃的大高个对面,一手拉过食盘一手拿起大排就啃了一口,示威地看着大高个。这下轮到大高个目瞪口呆了,他吃惊地看着立夏,突然反手夺过食盘,抢过立夏已经啃了一口的大排也吃了一大口。立夏立即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人呀,敢抢本公主的大排!”

大高个也跳了起来:“你的大排?这大排上有你的名字吗?你叫它会应吗?”

“你就是个无赖,我们学校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简直是我校的耻辱。”立夏真的被气到了。

大个子斜着眼睛看着立夏,怪声怪气地说:“哟,我是无赖你是公主,全学校的大排排着队等你吃。”

“你,你,无赖,无耻,卑鄙……”立夏看着那么多同学望着他们吵架,感觉特别难堪,跺跺脚转身离开了食堂。

晚上,宿舍里。朱玲神神秘秘地坐到立夏旁边,一脸坏笑地看着立夏:“喂,听说今天你跟我校的校草干上了?”

立夏莫名其妙:“什么校草?你说今天在食堂抢我大排的那个?你认识他?”

“装,你就装吧,我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校草曹景阳,你会不认识?”朱玲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

立夏懒得解释,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作业,朱玲便也无趣起来,起身离开宿舍。立夏摇摇头,这个朱玲除了长得漂亮,个子高挑,就真的什么优点也没有了,宿舍卫生不搞,学习更别说了,反正立夏从没看过她在宿舍读书写作业。

”哎,发什么呆呀?我刚刚看到朱玲一脸不服地走了,怎么回事呀?“柏静萍拍拍立夏的肩膀问道。

”不知道呀,刚才朱玲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正在想呢。“

”你别搭理她,她的话也没啥可信度。“

”你这话倒也不假,我信。“”哈哈哈“。立夏说完,与柏静萍同时大笑起来。

笑过立夏问柏静萍:”你知道我校有个叫曹景阳的吗?他是我们学院的吗?哪一级的?”

“他就是我们学院的,比我们高一级,据说家里特别有钱,进出都是宝马奔驰的。我校的美女都想巴结上他,包括刚才那位朱玲。”

“哦,难怪了,今天抢了我的大排,还那么理直气壮的。”

“你也别介意,他那种人被人捧着习惯了,啥事都是他说了算,以后不搭理他就是了。”柏静萍安慰着立夏。

3

说是不理会,可自此以后,立夏经常在校园里遇到曹景阳。

食堂里,校园人工湖边,图书馆,甚至宿舍楼下,曹景阳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每一次总能听到曹景阳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小公主,这么巧啊?要不要我给你留块大排呀?”

“小公主,你也来看书呀,可以坐你一起吗?”

“小公主,你是来散步还是来思考人生呀,我陪你呀。”……

每每这时,立夏总是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也无所谓,就在旁边转悠着。不知道为什么,立夏从一开始的讨厌到慢慢地适应了,偶尔一两天没有见到周围出现曹景阳,还有点奇怪,双眼会不由自主地向四周巡视。

最奇怪的是,立夏和曹景阳这样子过了整整一个学期,暑假的时候,各自回家了,也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大二开学的时候依然是佩恩送立夏到的学校,立夏走在前面,佩恩拉着旅行箱走在后面。在学校人工湖边,曹景阳不知道从哪蹦了出来,拉过佩恩手边的旅行箱说:“大哥送到学校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佩恩一使劲硬是夺过了旅行箱,用那双不知道让多少犯罪分子胆战心惊的眼神盯着曹景阳问:“你是谁?”

曹景阳倒也不紧张,依然无所畏惧地说:“大哥好,我是曹景阳。”

“佩恩,你别理他,他就那样。”立夏听到动静回头说道。

曹景阳三步两步跑到立夏身边:“我说小公主,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我知道你今天到学校,可是早早地来了就等你呢,一个暑假都没有消息,你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吗?”

立夏撇撇嘴说:“想你干嘛?干嘛想你?”

这时佩恩也走了过来,一把拉过曹景阳:“我警告你以后不允许对立夏大呼小叫的。”

立夏赶紧一手拉了一个,你们不要吵了,要不我一个都不理了啊!这里风景很好,我们一起拍张照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拍了下来。这张照片就存在了立夏的手机里,直到毕业,直到现在。

“叮铃铃”的电话声打断了立夏的回忆,是佩恩打来的,“喂,佩恩,怎么了,有什么事啊?”

“我也有朋友喊吃饭,要不要我送你一下。”

“不了,我准备回家了,天太热,我不想去了。”

这时候,立夏真的不想去了,已经五年了,一个无缘无故“死”去五年的人,立夏不想再见了。

“哦,那好吧,我也争取早点回家。”佩恩说完挂了电话。

走在夕阳西下的人行道上,虽然微风习习,但喜欢出汗的立夏依然大汗淋漓。百荷公园的荷花开得正盛,热爱生活的人们已经早早地来到广场跳起舞来。立夏心中有个大大的疑问,曹景阳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立夏记得,在她大四那年,曹景阳已经毕业回到他父亲的公司上班。一天,朱玲眼睛红红地来到宿舍,看到立夏跟柏静萍有说有笑,立刻推了立夏喊道:“曹景阳那么喜欢你,现在他死了,你还在笑,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立夏立刻呆住了:“曹景阳死了,为什么?他怎么会死?”

“不知道,但他们家公司发布的消息,说是车祸,肯定是真的啊。”朱玲已经泣不成声。

立夏赶紧拨打曹景阳电话,电话已停机,发微信也没有回,曹景阳就此消失在立夏的身边。

4

回到家里,立夏蜷缩在沙发上,脑海中依然是许多的问号。她跟曹景阳并没有正经地谈过恋爱,她不知道曹景阳是否爱过自己,而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否爱过他。但自己的初吻却是给了曹景阳的,虽然那并不是自己自愿的,但从内心来说自己也并不讨厌。

那是在大三放暑假前,立夏正在宿舍收拾着东西,曹景阳在宿舍楼下大声呼叫着。他总是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立夏气呼呼地跑到楼下:“叫什么叫!不是有电话吗?为什么不打电话,你是在练嗓子吗?”

曹景阳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小公主,你明天要回家了,我下学期也毕业了,以后想听我叫都听不到了。”

“听不到最好,清静了。”立夏回道。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曹景阳不等立夏回答,就直接拽着立夏走了。

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曹景阳拉着立夏坐在湖边的石凳上说:“这里将是我以后对学校的唯一记忆。”

“为什么?”立夏很奇怪,转过头问道。

曹景阳面对着立夏,特别认真地说:“因为在这里,留下了我跟你的合影,尽管还有你哥。”

立夏在那一刻被曹景阳一脸的认真打动了,定定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曹景阳忽然凑近飞快地吻了立夏,等立夏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直身子转过头去了。立夏一下子羞红了脸,也转过头去。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许久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曹景阳打破了沉默,恢复一直以来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小公主,明天我送你去动车站。”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立夏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他的吻代表着什么呢?爱吗?还是玩玩?但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不生气,潜意识里还有着一丝丝的期待,期待他的吻,哎呀,在想什么呢,立夏掐了自己一下,赶紧小跑着回到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立夏拉着旅行箱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曹景阳已经等在下面了,很奇怪他没有大呼小叫,立夏还以为他只是说说,并不指望他真的来了。一路无话,在立夏检票进站的时候,曹景阳依然沉默着,反倒让立夏特别地不自然,感觉空气太沉闷了。上车找到座位坐下后,曹景阳微信发来一条信息:“想我了就发信息。”这么简短,这么霸道,还是曹景阳的作风,立夏笑了。

这以后的半年时间里,立夏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看到曹景阳微信的时候。她不习惯走在学校里,没有曹景阳的追随,没有他在旁边大呼小叫。立夏经常走着走着仿佛听到曹景阳在叫她小公主,可是停下来前后左右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立夏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不是爱情,曹景阳除了那唯一的一个吻以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虽然他总是在微信里问立夏是不是想他了。

直到听闻曹景阳去世的消息后,立夏突然感觉自己心脏仿佛骤停一般,然后是空落落的疼。立夏每天走遍了校园的角角落落,只希望曹景阳会忽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叫她“小公主”。父亲和佩恩打电话来,她也总是说忙作业,不想多说,她总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又感觉哭不出来。

转眼立夏该毕业了,她想留在这个城市,想哪一天能再听到曹景阳喊她“小公主”。但她爸妈还有佩恩对她最近的情绪低落很是不放心,希望她能回到家里。特别是佩恩,每天一个电话,他说要去学校接她,最后,立夏答应回家,但她要自己坐动车回去,让佩恩在家里的动车站接就行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立夏在学校人工湖边坐到很晚很晚,她很后悔为什么在校三年的时间,那么理所当然地以为曹景阳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以至于她除了知道曹景阳叫曹景阳,除了一个已停机的电话和一个总也无回音的微信外,立夏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能寻到曹景阳的一丝信息,曹景阳就这样消失在立夏的生活中,仿佛一缕轻烟,走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等到离开这所学校,这个城市后,曹景阳就真的在立夏生命中消失了。立夏不舍却也无奈,这座城市有曹景阳的影子,离开了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5

直到佩恩回家,立夏依然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佩恩关心地坐在立夏身边,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立夏摇摇头说:“没什么,刚才看电视呢,我洗澡去了,等会你也洗洗吧。”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卫生间去了。立夏不想跟佩恩说,她也说不清楚,毕竟自己都不清楚状况。

佩恩虽然是警察,但在立夏面前就是个温暖的大哥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立夏有时候甚至感觉佩恩就跟自己父亲一样呵护着自己。

在他们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的家就同住在一个小区的一栋楼里,他们的父亲是同学,母亲是好姐妹,两家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旅游。佩恩比立夏大八岁,立夏备战高考期间,佩恩已经大学毕业考上警察了。佩恩经常替她爸爸在晚自习后接她回家,立夏也很坦然地接受佩恩的帮助,跟他在一起就跟兄妹一样,她甚至会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发发小姐脾气,提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而好脾气的佩恩从没有生气过。

立夏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佩恩就强烈要求跟立夏的爸爸一起送立夏到学校。

最终他们辗转坐了十多个小时的动车才到达学校所在的城市,找到旅馆安顿好后,他们在旁边的小餐馆准备吃点东西。立夏内心有一点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不听爸妈的意见填个离家近一点的学校呢,长时间坐车真是太累了。但天性倔强的她在爸爸唠叨的时候故作镇定地说:“我觉得不累呀,下次就不要你送的了,其实这次佩恩一个人送我都行。”

“你这孩子,佩恩是欠你的还是咋样,他凭什么送你?”爸爸瞪了一眼立夏。

“送一下咋啦,又不少一块肉,还趁机旅游了呢,是吧,佩恩。”立夏看着佩恩说道。

佩恩一如既往地微笑看着立夏,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立夏碗里才开口说道:“多吃点,你最爱吃肉了,以后学校食堂如果吃不好就到外面来吃,不要亏了自己。不要担心钱,随时告诉我,我转给你。”立夏笑着说:“你怎么比我爸还唠叨?你不知道操心容易老啊,到时候找不到老婆的。”佩恩一脸宠溺地看着立夏,摇摇头又沉默了。

第二天,立夏的爸爸在旅馆休息,佩恩陪着立夏到学校办理各种手续,他陪着兴奋的立夏走遍了学校的角角落落。在学校人工湖旁边,立夏正忙着各种自拍,佩恩挨着立夏坐下:“立夏,上大学了,你有没有准备谈恋爱啊?”佩恩偏过头问立夏。

“那要看有没有缘分了,现在也不好说。”立夏一边修图一边回答。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要高要帅要温柔体贴要绅士大方,嗯……最重要的是能让我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的也太不靠谱了,万一处着处着发现不合适,或者遇到品质差的怎么办?”佩恩有点着急了。

立夏一把搂过佩恩笑着说:“没事,我有当警察的你呀,你会照着我的。”

佩恩苦笑着摇摇头,拉过立夏认真地说:“记得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第一时间,知道吗?”

立夏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的也挺烦人的,是不是我爸交给你的任务啊?”

看着立夏兴高采烈地样子,佩恩却感觉隐隐地担忧。

6

在立夏大学四年中,每一学期开学都是佩恩送到学校的,每一个假期回来的时候,也都是佩恩开车到动车站接的立夏。但是立夏毕业那年回来,在动车站见到佩恩,却没有以往的那样开心,也一反常态没有扑进佩恩的怀里。佩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立夏,立夏一上车就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让佩恩也不敢轻易开口。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立夏说太累,直接回屋睡下了,他们第一次没有在回家的晚上一起聚餐。

这以后,一连几个月立夏都是无精打采地,让她爸妈特别地着急,然而却也没办法。最后还是佩恩通过关系,为立夏谋得现在的一份工作,慢慢地立夏开始有了笑容,也开始与佩恩恢复了儿时的相处方式。

工作一年后,在爸爸妈妈的张罗下,立夏顺理成章地与佩恩结婚了。他们的婚房依然选择在离他们父母家最近的小区,每周他们都一起回父母住的小区,总是先到佩恩的父母家小坐,然后一起回立夏的父母家吃饭。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却也安安稳稳地过着,结婚五个年头了,佩恩一如既往地宠着立夏,立夏也一如既往地坦然享受着佩恩的各种照顾。

然而因为一个电话,这一切的安稳平静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一连几天,立夏都有点魂不守舍,曹景阳也没有一点消息。立夏特别想打一个电话过去,可每次找到那个号码后又犹豫了,她不知道打过去能说点什么呢?质问他为什么诈死吗?她又凭什么去问呢?

立夏没有注意到佩恩这几天也特别地沉默,从来不喝酒的他最近几天都是微醉着回家的。这天晚上,立夏扶着歪歪倒倒的佩恩躺在沙发上,一边帮他脱掉鞋子,一边唠叨着:“不能喝酒干嘛要逞能呢?喝成这样烦不烦人啊!”

佩恩一把推过立夏:“不用你管,你就去跟你的初恋约会去吧!”

立夏立刻惊呆了“什么初恋?你说什么呢?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碰过我,现在居然敢推我了。你发什么神经啊?”

佩恩也不看立夏,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说着:“我知道你爱着曹景阳,他死了你那么伤心,五年了都没有忘记,现在他回来了,你还是想跟他走吧,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生气!”

立夏仿佛不认识佩恩一样,一步步后退,站在门口大声说:“沈佩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今天才发现你藏得太深,要不是喝酒,你是不是还不会说?曹景阳的死,曹景阳的生,你都知道,是不是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佩恩已经沉沉睡去,没有回答立夏,留下立夏呆在门口不知所措。她拉开门跑到楼下,走到小区停车场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来。夜已深,停车场一排一排的车子静静地停着,立夏无声地留着泪,她不敢惊动这些车子,也不敢惊动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立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因为佩恩推了自己还是因为佩恩骂了自己?或者是因为自己真的跟佩恩说的那样,还在想着曹景阳吗?说实话,刚听到曹景阳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她是伤心难过的,但慢慢地,特别是跟佩恩结婚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曹景阳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曹景阳竟然没有死,还打来了电话。他是不是也联系了佩恩呢?不然佩恩怎么知道他没死呢?立夏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决定主动联系曹景阳,她拨出了犹豫几天没有拨出的号码。

7

离家不远处的茶座,立夏见到了曹景阳。一身考究的银灰色西装,衬上斜纹领带,展现依然完美的身材,帅气且霸气地走向早到的立夏。

立夏定定地看着,直到曹景阳在对面坐下,依然感觉是在梦中。“小公主这么晚才想起我来,你知道吗,那天没等到你,我好伤心,以为你忘记我了,我准备明天就离开了呢。”

立夏不回答,迫不及待直入主题:“这么些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说你死了?为什么手机停机了?为什么微信也不用?为什么同学群里也没有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曹景阳笑了:“小公主既然这么多问题,为什么那天不见我呢?憋了这么几天实在忍不住了吧?哈哈哈……”

看到立夏瞪着他,曹景阳收住笑声,认真地说:“我其实是死去了,那年因为年轻不懂事,喝酒后开车出了车祸,结果自己严重受伤,还连累坐在我车上的公司财务总监当场死亡。我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半年,家里人都认为我以后就是个活死人了。”

曹景阳喝了一口茶,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次接着说:“半年后,父亲把我送到美国继续治疗,主要是心理治疗,因为我摆脱不了总监死在我手上的负罪感。”

曹景阳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凝重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嬉皮笑脸,立夏看的呆了,半天才问道:“你这次回国是做什么呢?其他同学知道你还活着吗?”

曹景阳深吸一口气说:“这是我第一次回国,父亲的公司出了点状况,我过来帮忙处理,过几天还回美国。同学们都以为我死了,我也不想再联系了,只想再看看小公主你,毕竟过去追你三年,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哦,对了,我那天晚上等你的时候遇到你哥哥了,他还陪我聊了一会呢。”

立夏一怔说:“你是说佩恩吗?你遇见他了,跟他说话了吗?”

“说了啊,我跟他说我在等你。”

“难怪了。”立夏自言自语道。

曹景阳不知道立夏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你哥没跟你说遇到我了吗?”

“他不是我哥,是我老公。”立夏没好气地说。

曹景阳异常吃惊:“他每次送你去学校,我还以为是你哥呢,难怪我追了你三年你都对我爱理不理的,难怪我那天等你半天你都不来,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啊,对不起,对不起。你哥,哦,不,你老公没有对你怎样吧?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立夏赶紧说:“没事,没事,他从小就宠着我,不敢把我怎样的。”

“我就说嘛,小公主到哪都是公主,从你的状态我就知道你老公很宠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哎,说起来也奇怪,我预想过很多我们见面后的情况,没想到这么自然,这么融洽。我没想过你已经结婚,也没想到我知道你结婚了却没有伤心失望,而是真心地祝福。可能我们命中注定就只适合做朋友吧。”曹景阳微笑着说道。

立夏说:“是啊,我纠结了好几天,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也是这么自然,看来年轻时候我们都不懂爱,以为相互欣赏,相互喜欢就是爱呢。这样吧,明天我请你到我家去,我做几个菜为你送行,顺便让你也正式认识一下我老公。”

8

立夏感觉无比轻松地回到家中,发现佩恩依然在沉睡,也不打扰,就让他睡一晚沙发吧,算是对他的小小惩罚。

第二天一早,佩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立夏已经在餐厅忙碌着了,这是结婚五年来,立夏第一次比佩恩早起。

佩恩来到餐厅看见立夏已经做好早点,正在认真地摆盘呢。他怔怔地望着,不知道到底立夏是怎么了,要知道平时每天早上这些事都是佩恩做的。立夏看到佩恩站在那发呆,笑着说:“你起来了呀,快去洗洗过来吃早餐,我有一个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你。”

等到佩恩坐到餐桌前,立夏一边递给他一杯牛奶,一边说:“吃过早餐,你顺路带我到超市去买菜,今天我要在家里做菜招待一位朋友。”

佩恩惊得差点打翻了牛奶:“我没听错吧,你买菜做饭?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立夏笑着说:”我的初恋呀。“

佩恩重重地放下牛奶,看着立夏:“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脑子坏掉了?”

立夏哈哈笑着:“就知道你是个小气的人,别急嘛,我来慢慢告诉你。”接着立夏把他与曹景阳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佩恩,以及昨天晚上他们的见面,顺便也批评了佩恩酒后的行为。“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快快说给我听,要不,我就当你同意了,今天晚上必须回家陪我同学吃饭。"

佩恩委曲吧吧地说:“不行,这几天因为太伤心,喝了许多酒,现在胃里还难受呢。”

立夏站起来走到佩恩身边,一把抱住他摇晃着:“不行,你今天晚上必须回来,你不回来我就跟我同学吃二人烛光晚餐了,气死你。”

“不行,你都没给我做过饭,凭什么给他做饭呀,要做也是我做。”佩恩佯装生气地说。

立夏立刻欢笑着跑回自己的位子坐好:“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其实这几天我也想通了,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从小就被安排好的。以后呢,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要藏在心里了,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我们要相互信任!你看你这几天都自己闷在心里多难受哇。”

佩恩拉起立夏的手说:“是我对不起,我太自私太狭隘了,昨天晚上没有把你弄疼吧?”

“疼。”立夏立刻撒起娇来。

“来,抱抱你。”佩恩抱起立夏,“哪儿疼,我亲亲。”

窗外,阳光透过粉色的窗帘照射进客厅,撒在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身上,空气中飘动着无数粉色的泡泡。

当太阳滑落到隔壁高楼背面的时候,立夏和佩恩已经准备就绪。餐桌上摆上了一盆立夏精心挑选的百合,旁边热气腾腾的一锅番茄牛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佩恩将一碟清蒸鲈鱼摆到桌上,赶紧将手捏住立夏的耳朵:“啊,烫死我了,快帮我缓缓。”

“你自己不有耳朵呀,不许捏我的,把我的妆搞花了。”立夏笑着躲避着。

这时候,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一定是曹景阳来了,我去开门。”立夏顺势跑到门口去开门。

“欢迎光临。”佩恩站在立夏身后,微笑着对刚刚进门的曹景阳说。

曹景阳有些拘谨地说:“大哥好,打扰你们了。哦,我可以叫你大哥吧?”

“可以可以,饭菜已经做好了,一会咱哥俩喝一杯,你尝尝我的手艺。”佩恩热情地领着曹景阳坐到餐桌边。

“大哥的手艺啊?我还以为是立夏做的呢。”曹景阳笑着说。

佩恩一边倒酒一边说:“立夏敢做我估计你也不敢吃,即使你敢吃我也不敢让你吃,我是警察,我可不想自己家里发生中毒事件。”

“哈哈哈……”客厅里回荡着欢快的笑声,混合着百合花淡淡的香气,餐桌上菜的诱人味,酒的香醇味,在柔和的灯光下飘散着,飘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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