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曉菲的認識,始於一場誤會。同爲受害者,她對假冒洗髮水事件的淡然,表現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相形見絀之下,我的心情糟糕極了。
“你把我當成壞人,一定要對本姑娘賠禮道歉。”蘇曉菲瞥了我一眼,嘟嘟嘴巴。
“對不起,改天請你喫飯。”我誠懇地道歉。
“別改天請喫飯,就現在!走,我們仨去喫重慶雞公煲。”蘇曉菲的眼睫毛一上一下地擺動,我在她清澈的眼眸裏看見了尷尬和木訥的我。
“我現在沒錢。要不你留下聯繫方式,過陣子我再聯繫你。”我感到侷促不安,難爲情地望着她。
“切,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蘇曉菲挽住她閨蜜的胳膊,徑直朝校門走去。走出不遠,她轉身回來,“我把微信號碼告訴你。手機號碼就不告訴你了,我怕你騷擾我。”
我在網上搜到一個招聘家教的帖子,按照上面預留的號碼撥過去,對方是一個聲音甜蜜的女子。
“喂!吳女士,您好,在網上看到你招家教的帖子,請問你找到合適的人選了嗎?”
“哦,帖子剛發佈上去,哪有這麼快啊。”
“噢,是這樣,我是一名農村走出來的在校大學生,五官端正,成績優異,無不良嗜好,您看能否給我個機會。”
“呵呵,你人真逗。我給你發個地址,你有空過來聊聊。”
一座大理石雕塑的聖母像恬靜怡然地矗立在小區門口,聖母雙手合十,虔誠地仰望天空。聖母身後是紅磚青瓦的聯排別墅,一看便知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我沿着側門向小區內走去,保安室竄出一名體碩魁梧的保安將我攔下。他兇巴巴地喝斥:“站住,你幹什麼的?”
“我是來面試家教的。”
“哪一單元樓的?業主是誰?”
保安和吳女士通話確認無誤,讓我在外訪人員登記簿上簽字後,才放我進去。
河岸邊鋪滿形狀各異的鵝卵石,一隻白鷺伸長脖子站立在一塊石頭上,它眯着眼睛,享受傍晚美好的時光。夕陽西下,餘暉映紅了半天邊,天空中點綴的雲彩千變萬幻,時而像大象漫步,時而像孔雀翱翔,美輪美奐。枝葉茂盛的垂柳隨風舞動身姿,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魚兒追逐嬉戲。一隻調皮的小蟲不慎從樹枝上跌落水中,瞬間成爲魚兒口中的饕餮大餐。
我輕輕地敲了下門。
“門沒鎖,進來。”
吳女士是一個嫵媚的女子,她的皮膚白皙,面容嬌好,一頭披肩的紅棕色捲髮。她的衣着高雅時尚,胸前掛着一顆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鍊,展示出她與衆不同的氣質。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根細長的香菸。她利索地從冰箱拿出一瓶飲料遞給我,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斜靠着沙發背,嫺熟地深吸一口煙,優雅地吐出一縷嫋嫋升起的煙霧。
“你請坐!”
我端坐在茶几旁的沙發凳子上,手裏攥着飲料瓶,耷拉着眼皮,像是犯錯的學生,等待老師的處罰。
“你今年多大?”
“三十一,哦,不,十九歲。”
“你這人真搞笑,連自己的年齡都能混淆。讓人不禁懷疑你是不是學生。”
我掏出學生證出示給她看,她微微一笑,“我和你開玩笑呢。樂樂是由我帶大的,'老東西'隔三差五難得來一回,我和單親媽媽別無二樣。我之所以找個家庭教師,一來是幫樂樂輔導功課,二來是傳授他些男子漢的陽剛之氣。我看你人挺老實的,如果感覺合適,從今天就可以正式工作。”
我想,她嘴裏的‘老東西’,應該是她老公。有錢有勢的中年男子娶個漂亮的女青年,已經是見怪不怪的社會現象。
“樂樂呢?”我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孩子。
吳女士摁滅香菸,丟進菸灰缸。“樂樂在臥室堆積木玩,來,我帶你去看看。”
歐式風格的臥室寬敞明亮,衣櫃掛滿各種款式的衣服,牀頭的梳妝檯擺滿琳琅滿目的化妝品。
差不多四歲左右的小男孩在飄窗上坐着,他看起來比較孱弱,一手拿着玩具鏟子,一手胡亂地擺動積木。他的眼睛很大,眼神裏卻沒有光澤。
“樂樂,以後讓大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樂樂擡起頭看着我,他沒有說話。我走過去,蹲在他旁邊,語氣輕柔地說:“樂樂,我們一起玩堆積木遊戲好不好?”
他點了點頭,指向一個收納盒,裏面全部是不同種類的玩具。我想起我的兒子,以便十多年後的農村孩子,手上很難有個像樣的玩具。
“天黑了,時候不早,我該回學校了。”喫完碗裏的飯菜,我放下筷子,起身要走。
“瞧你們在一起玩得多開心,爲啥急着回去呢。還有兩間臥室空着,今晚留下,明早再回學校吧。”
“不了,衣服泡在盆裏還沒洗呢。”我隨意找了個藉口。
吳女士從臥室拿出錢包,從一沓鈔票裏抽出十張放在我手上,“這是給你預付的一千元錢,拿去買身衣服吧!你的褲腳磨破一個洞。”
回到宿舍已經九點多了,我打開手機,收到蘇曉菲發來的微信。
“劉子欽,睡了嗎?我的筆記本電腦開機藍屏,你會修電腦嗎?”
“可以拿給我看看。”
“那行,我在男生和女生宿舍樓之間的便利超市門口等你。”
我簡單地洗了下臉,匆匆地下樓去。
蘇曉菲的秀髮披肩,她穿着睡衣,身上散發着沐浴露的薰衣草香味。
“我在這兒!”她老遠向我招手。
我接過電腦,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手,心裏不由地泛起漣漪。我好像喜歡上了她。
回到宿舍,我拿出螺絲刀,把筆記本電腦的後殼拆開,取下內存條,用清潔布擦拭一遍,重新安裝上去。點擊開機鍵,電腦開機並進入系統。
電腦桌面是蘇曉菲遊玩時的照片。蔚藍的天空和波瀾壯闊的大海之間隱約有幾處青綠色的小島,她站在船頭,一隻腳尖翹起,兩隻胳膊撐開作展翅欲飛的形狀。海風鼓起她的秀髮遮住了她面頰的一角,顯得楚楚動人。這張照片拍攝的角度恰到好處,照片清晰自然,我懷疑是專業攝像機拍攝出來的。
我隨手打開電腦盤查閱,磁盤裏找到了蘇曉菲大量的生活照。在一個以“我倆的足跡”命名的文件夾內,一張張她和一個男子的合照,使我黯然神傷。照片裏的男子皮膚黝黑,個頭和她差不多高。他倆親密的舉止行爲,毋庸置疑的暴露出他倆的關係。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告訴自己。
偷看別人的隱私是不文明的行爲,我將電腦反覆開關機數次,仔細檢查一下各功能,便給蘇曉菲發個微信:“你的電腦修好了,內存受潮引起的開機故障,沒有什麼大問題。”
“哇塞,你太棒了!快點出來拿給我,老地方見。”
蘇曉菲臉上充滿喜悅,她很興奮,硬是拉着我去超市買瓶水喝。
路燈微弱的光芒灑在地上,地上兩個人影,一高一低,並排站着。
“你怎麼突然間不高興了,怎麼回事?”蘇曉菲扯扯我的衣角,關心地問。
“我……,我偷看了你的照片。”
“沒事的呀,只要你不嫌醜,儘管隨便看。”
我的心臟砰砰亂跳,囁嚅地說道:“你長得漂亮,不醜。我看到你和你男朋友的合影,本來以爲你是單身……”
“喔,這樣呀,喫醋了?你想追我?還是單純地想跟我睡覺?”蘇曉菲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驚得我一時語塞。她湊近我臉龐,快速地親了一口,“時候不早了,回宿舍睡覺吧。”
我看着蘇曉菲遠去的身影,撫摸着被她親過的地方,還有一絲溫存。
與其說是當家庭教師,倒不如說自己是個保姆,替富婆哄孩子。我和樂樂相處一段日子,關係漸漸融洽,熟稔得像親人一般。又到了週末,我例行去樂樂家。
推開門,滿屋子的酒味撲鼻而來。吳女士面容憔悴,端着高腳酒杯躺在沙發上,地板上錯亂地丟棄幾個紅酒瓶。“你來了!”她表情冷漠地望了我一眼,“過來陪姐喝幾杯。”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我拿走她手上的酒杯,倒了半杯溫水端給她,“樂樂呢。”
“樂樂被他爸爸接走了。”吳女士捂臉低聲啜泣,“其實,我是一個小三。”
她向我講述了她的人生經歷。
吳女士出生在南方一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大學畢業後進入一家跨國公司上班。由於她身材高挑,長得漂亮,公司老總對她窮追不捨。後來她懷孕了,才知道老總是有家室的人,妻子不能生育,利用她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前幾天,老總帶人來搶走樂樂,移民去了澳大利亞。
“黑雲遮住了太陽,我依然渴望雲層之外的光明。每個人的一生都不能一帆風順,忘記這段不幸的感情經歷,重新生活下去。”我安慰她道。
“你是說重新生活?還會有人要我嗎?這房子,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歸你,你會要我這個破爛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