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 第五章

母親對這個男孩還是挺中意的。父母年經,將來有了小孩,可以幫忙照顧孩子。獨生子,嫁過去後不會出現妯娌之間的矛盾。家庭富裕,婚後的生活用不着喫苦受累。

妹妹同意先和對方處個朋友聊聊看。我想,一是母親沒完沒了的絮叨;二是劉子菁對如同賣牲口似的相親習俗產生厭惡。

過完春節,我們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風塵僕僕的來到上海。在遠房親戚的幫助下,租了一間民房暫時住下。臺資電子廠大量招收女性操作工,包喫包住。妹妹進了電子廠,搬到宿舍住。父母的年紀大,找工作有些困難。最後,母親在飯店做洗碗工,父親在一家廠子當門衛。

返回學校,我跟蘇曉菲講述我們一家人都在上海,感嘆生活的不易。她興沖沖地說:“改天一定要帶我去見見你家人,我要拜訪下阿姨。”

其實,我和蘇曉菲的交往,並沒有告訴家人。若說我倆有關係,我承認,算是在談戀愛;若說我倆沒關係,我也認可,畢竟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自從那晚在賓館之後,她對我是百般的依賴,給我打電話的頻率明顯增多。而我對她的情感變得若隱若現,說不清楚到底喜不喜歡她。

“我談了個女朋友……”,恰當的時機,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家人。

“長得怎麼樣?”母親問。

“身材勻稱,皮膚白皙,面容姣好。一頭烏黑髮亮的披肩捲髮,格外引人注目。”

“嘖嘖,哥,你是不是勾搭上仙女了。”妹妹打趣地說。

“不是仙女,是喫人的女鬼,下次帶回來喫你。”

端午節的那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我在超市買了些水果,帶着蘇曉菲回來了。

母親在廚房炒菜,妹妹在水池邊清洗河蝦,父親在洗菜。廚房是在民房屋檐下木板拼湊搭建起來的小隔間,裏面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下放着煤氣罐和水桶之類的雜物,桌上放着煤氣竈和鍋碗等一些廚房用品。廚房很小,只能容下一個人。

蘇曉菲一臉鄙夷的神色,“咦,你家真窮,蝸居在這麼破爛不堪的地方。”

妹妹愣愣地看着蘇曉菲,然後她朝廚房喊道:“媽,劉子欽帶着漂亮的女朋友回來了。”

“傻丫頭,見了人連招呼都不會打。”父親責備完妹妹,笑嘻嘻地對蘇曉菲說,“您來了,路上人多吧!”

“一路上還好,叔叔。”

母親系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她手裏還拿着鏟子。她打量蘇曉菲的表情怪怪的,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來了。”廚房鍋裏油滋滋作響,她慌慌張張跑進廚房。

我和蘇曉菲進了屋,桌上擺放着瓜子和洗好的葡萄,我倆就坐在桌子前嗑瓜子。妹妹進屋,給蘇曉菲倒了一杯熱水,接着又出去洗蝦。

“你長得像你爸,你妹長得像你媽。你妹妹傻乎乎的,你媽有點虎頭虎腦。”

“剛從農村出來,可能不太適應大城市的環境。”

屋裏到處是胡亂堆着的衣服,鞋子亂七八糟的擺放。喫的和用的物品隨意地摻和在一起。蘇曉菲張望牀上和地上,耷拉下眼皮直搖頭。

我勸她喫葡萄,她不喫,擔心沒有洗乾淨。我把葡萄端到外面去重新洗。

“哥,葡萄洗過了,你怎麼又來洗了?”妹妹問。

我隨便找個理由:“上面爬過一隻蒼蠅。”

妹妹把嘴巴湊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咱媽好像沒看上眼,她總覺得蘇曉菲像是結過婚的女人。哥,你可要三思,別搞個二手的嫂子。”

我打趣地說:“地段好的二手房,比新房貴。光棍越來越多,再過幾年,離過婚的女人照樣喫香!”

雞魚肉蛋,一桌子的菜。不過卻不符合蘇曉菲的胃口,她擡了幾下筷子,便說喫飽了。她端着葡萄盤,喫起葡萄。

我從小喜歡喫魚,飯桌上自然少不了魚。但是這條魚喫起來有股異常的味道。我問母親魚是哪裏買來的,她說是村頭賣魚的老鄉,在野河裏電的,這是條脊背通紅的鯽魚,她圖個吉利,便買下了。魚差不多被我一個人喫去一大半。

喫過飯,我們嘮一會家常,我感覺有些困,躺在牀上睡着了。醒來時,感覺渾身乏力,頭疼腦脹,肚子不舒服。太陽已經西斜,我和蘇曉菲準備回學校。

蘇曉菲見我狀態不對,問:“你怎麼了?面色蒼白,渾渾噩噩的?”

“我好像中了毒,那條魚有問題。”

蘇曉菲幸災樂禍,得意洋洋地說:“你媽燒飯太恐怖了,多虧我沒有喫。”

坐上公交車,幾經顛簸,我開始反胃。堅持熬到下公交車,我在一棵樹下大吐特吐,肚子裏的黃水都吐出來了。吐過之後,又在廁所蹲了許久。

蘇曉菲嫌棄地說:“瞧你邋遢的樣子,多麼掃興的一天。”

我走起路來顯得非常費力,懶得和她爭吵。

躺在宿舍的牀上,我迷迷糊糊地閉着眼睛。想起我的媳婦,記得第一次帶她去父母的墳前,她莊重的叩了三個頭,對我說:“不能孝敬公婆,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穿越時空回來,和親人團聚,同時失去了賢惠的妻子。我思忖着,如果時光再次到了我和她相遇的時候,命運會如何安排。對於普通人來說,擁有賢惠的妻子理應懂得珍惜。

肚子裏翻滾難受,我從牀上站起來想要倒點水喝,差點跌倒。在室友的幫扶下,我去了醫院。醫生查閱檢查報告,告訴我是急性腸胃炎,需要立刻掛水。

輸液室人來人往,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角落輸液。手機來電鈴聲響了,蘇曉菲打來的。我本來不打算告訴她我在醫院。身旁吵吵嚷嚷,護士叫號扎針的大聲呼喊,小孩被扎針哇哇啼哭,病人和陪護者之間嘻嘻哈哈的聊天。蘇曉菲在電話另一端聽出來我不在宿舍,我便對她說了實情。

大約一個小時後,蘇曉菲來了。她的臉色不好看,不屑一顧地睥睨一眼輸液袋,說:“你那一家人真的沒法說,本姑娘領教了。”

她在我旁邊的椅子坐下,若有所思,又起身踱來踱去,焦躁不安。

“你有心事?”我問。

她再次回到我旁邊坐下,兩腿撂在我大腿上,“我一來到醫院,心情就特別壓抑。我男朋友經常帶我去他工作的醫院,我一來到醫院,彷彿空氣裏四處漂浮着他的影子,氤氳着他的氣息。”

“你如此在乎他,去找他好了呀,在我面前炫耀什麼癡情?”我厭煩死她了,沒好氣地說,“你愛她愛得肝腸寸斷,他只不過玩玩你,睡你而已。你整天在我面前提及他,我早就對此嗤之以鼻。”

蘇曉菲被徹底氣到了,她抓住我的胳膊拼命亂咬。

“滾開。”我受夠了,聲撕力竭地吼道。

她受到驚嚇,先是呆呆地坐着不知所措,然後拎着包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相對來說,蜘蛛在自然界中是比較優秀的。它結出的網,恰好能夠承受住自身的分量。人很難像蜘蛛結網一樣對待愛情,很少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蘇曉菲仍然沉浸在前男友的幸福喜悅,不願意接受已經分手的事實。女人對待初戀,往往是認真執着的,愛情一旦失去了,心就被劃開一道裂口,久久難以癒合。

蘇曉菲紅腫着眼睛,扭扭捏捏地回到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對不起,在你生病的時候,我不該提起他來刺激你,以後我不會再提他了,我要和過去一刀兩斷。”她撫摸着我的胳膊,按摩着被她咬過的傷口,“咬得這麼嚴重,你剛纔怎麼不一拳打過來呢?你說你,怎麼不給我一拳呢?”

我笑了,“你是不是有點神經病。”

她眉毛一蹙,抿着嘴巴,故作撒嬌地埋怨說:“你是在乎我,才讓我滾開的。你是喫醋了,我才滾回來的。”

病好之後,體重下降五六斤,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過了一個多月,身體才恢復正常。

所謂人的格局,是指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對時代的理解。一個人所處的生活環境,侷限了一個人的眼光。我在工地上進行着體力勞動,談不上什麼追求,只要身體健康,家庭幸福,就已知足。當我回到從前,重新開始這段人生,對於我來說,能夠享受到親人的存在,已經達到目的。如果讓我穿越回來,成爲億萬富翁,從社會底層混入上層社會,這種狗血的人生逆轉是完全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首先,我的格局不夠,沒有成大事者的眼光。再者,金錢容易迷失人性,上層社會人士虛僞狡詐,在紙醉金迷的社交圈內沉淪墮落。

上海下雪了!這一年的冬天,天氣出奇的冷。春運期間,大巴車漲價,火車票是一票難求。經家人一致決定,今年春節就留在上海。只要家人團聚在一起,不論在哪裏都是一個完整的家。蘇曉菲也沒有回老家,她選擇和我在一起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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