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繁如焚葉不生(一)

河岸漆黑的草叢邊,她坐在男人的腿上,男人的大手正從她的胸前探到腹部往下,有一陣刺痛感,她想掙扎卻叫不出口。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那個三十多歲她稱之爲表哥的男人對她做出這種事。她才10歲,那時候還不能完全的明白究竟意味着什麼。

就在半小時前,表哥說要去河邊捉田雞,家裏就她一個小孩子,跟着去幫忙打下手是理所應當的。她不想去,卻沒有反駁的理由,她也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反抗,就像六歲時舅舅舅母把她從家裏強行帶走,她又哭又踢卻於事無補一樣。

表哥折騰一會兒終於停下來,她有些艱難的起身,拿上捉好的田雞跟在表哥身後。回到家她看着表哥給那些田雞剝皮,剝了皮的田雞還在掙扎,她感到那些田雞就像反抗無力的自己。表哥和懷孕的表嫂吃了那些到生命最後一刻都還在掙扎的田雞,說下次再去抓。卻她一口沒喫。

晚上躺在牀上她想了很多,這種事能告訴爸爸媽媽嗎?想了很久,她還是決定不說。想起之前試探性的問過媽媽,班上有老師喜歡女同學,媽媽說,別瞎說,老師喜歡學生肯定是像家長喜歡孩子一樣的。她不死心繼續問,如果是那種喜歡呢,媽媽不耐煩的說,那肯定是那女生自己也有問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後來她就再沒提過這件事。

第二天清早,喫過早飯後,她刷了碗就去小賣部裏看書,一邊看書一邊看店。只有在書裏,她才感到自己是自由的,學校圖書室的書她看過了大半,卻沒有一本書裏有敏感內容,那些她想知道又害怕被人猜到的小心思。

喫午飯的時間到了,表嫂和舅母喫完了來小賣部換她喫飯,她很害怕上樓,因爲樓上只有表哥一人,她不想和表哥單獨待在一起。走到一半樓梯的時候,表哥來喊她了,她硬着頭皮上了樓。

飯後表哥一如既往地把她拉到臥室,壓在她身上,隔着衣物,她感覺到下面有個硬硬的東西,她沒見過那個東西的樣子,光想想就覺得一陣反胃。表哥脫下她的褲子,依舊把手指插進她的下面,她發不出聲音,也看不清表哥的臉。

她想,長大了就好了。這是媽媽一直對她說的話。

表嫂的寶寶出生了,是個女孩兒,生在月亮皎潔的中秋夜,取名潔。全家人像寶貝一樣呵護寵愛着這個小生命。有時她抱着懷裏的小潔,想着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除了哭什麼都不知道,無憂無慮,喫飽了就睡,餓了就哭,生活快樂又簡單。但大多數時候她還是不敢抱,就像手裏捧着和氏璧,生怕摔碎了自己拿命也賠不起。

於是她除了刷碗又多了一個任務,給小潔洗尿布,一開始有不適感,屎尿聞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她不喜歡小孩子。小潔慢慢長大,她每天都要帶着她玩耍,因爲舅舅舅母要做生意,表哥表嫂要上課,她上小學成績又很好,作業也能很快寫完。

有一次小潔在玩耍時磕到了,當時就留了鼻血,舅母和表嫂風一般的跑過來痛罵了她,眼裏滿是責怪與厭惡,她知道犯錯了應該被罵,低着頭像等待審判的囚犯,當時舅母說:“人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自然帶得金貴些,碰壞了你拿什麼賠,你以爲像你一樣啊。” 聽了這麼多罵聲的她沒有哭,聽到這句話,她哭了,畢竟自己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舅舅舅母待她是很好的,但她還是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每週五去求着初中部的哥哥姐姐帶她一起回家,走在路上的四五個小時,她很快樂,馬上就能見到心愛的爸爸媽媽。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一開門媽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舅舅家少你喫還是少你穿了嗎,你這麼想回來幹嘛?” 她愣住了,原本的疲憊不堪和腳底起泡的疼痛感一起湧來,她說不出一句話。這時候爸爸打圓場:“回都回來了,快進屋吧,餓不餓?” 她點點頭,爸爸給她煮了一碗麪條,她永遠記得從不下廚的爸爸那天晚上煮的麪條。

在家裏睡了兩晚,她又和附近的哥哥姐姐們上路了,一樣要走四五個小時回到舅舅家。她能想到在舅舅家的好處是,不用下地幹活割豬草,哥哥弟弟妹妹在家還要幹農活,所以在他們看來,她也許是到城裏享福去了。

剛到舅舅家時,她每天晚上都會哭,現在她不會了,爸媽打電話告訴她要聽話懂事,不能讓舅舅舅母爲難。她也習慣了,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喜歡的書,清晨起來可以喫完舅母做的包子去上學,週末的時候她也會和舅母一起做包子,有一次舅母問她:“你更想我還是更想你媽媽?” 她想都沒想就回答,想媽媽。舅母當時臉色有些難看。但這就是她心裏所想,她不能騙自己,舅舅舅母他們說她不懂察言觀色。後來舅母問兩歲的小潔,更想外婆還是更想媽媽,小潔不假思索的回答,兩個都想。大家都誇小潔比她聰明多了。

她的確是一個誠實又有些呆板的人,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也不敢多說話,爸爸說過言多必失。但她骨子裏卻是一個野孩子,和同學約好去山洞探險她都是走在前面,她很喜歡玩男孩子的遊戲,喜歡和男孩子一起玩。二年級的時候,因爲貼在牆上的學生守則掉落,她就跟着男同學們一樣捲成筒到處打鬧,被監督的舅舅抓個正着,從講臺上一腳踢到教室中央,她坐在地上沒有一滴眼淚,像旁觀者一樣冷漠的看着周圍。

其實她一點也不恨舅舅,因爲小孩子不聽話犯了錯理應受到懲罰,更何況爸爸媽媽把她託付給舅舅家時就說好的:“如果不聽話你們儘管打儘管教育,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但她知道,其實舅舅已經手下留情了,他管教表哥表姐的時候下手會更重。

她以爲她以後會吸取教訓,不再犯錯。可事情過了沒多久,她就跑去鄰居家看電視,舅舅舅母找了她半天沒找到,找到她時氣急敗壞,用路邊隨手撿起的樹枝打了她,大拇指打破了流血她也忍着不吭一聲,不求情也不反抗。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看起電視來就忘了時間,從那次起她就變得很有時間觀念了。舅舅說被懲罰是爲了讓人記住一些東西。

後來舅舅家建了新房,其他人全都搬到新房裏去。原來的老房子一樓留給她自己一個人住,二樓租給讀初中的學生。她白天在新房裏和舅舅舅母一起喫飯,晚上就回到老房子睡覺,一開始她很害怕,可一想到多晚關燈都沒人管,她心裏又很開心。

除了週末的時候樓上的初中生要回家,其餘時候她會跑到樓上去找初中的哥哥姐姐們玩,偶爾也會留宿,甚至會拿出自己一點一點存起來的小金庫買冰淇淋和零食大家一起喫,她終於有了朋友,儘管是年齡比她大的朋友。他們會畫畫送給她,也會把漫畫書借給她看,會套她的話問她有沒有喜歡的小男孩。

週末的一天,樓上的哥哥姐姐們都回家了,她醒來發現自己臥室門前放着一把椅子,差點就絆倒了她,大門敞開着,舅舅的電瓶車不見了,只有一排車輪印,大門旁邊放着幾塊石頭和一根粗木棍。其實她頭一天晚上的深夜,隱約聽見有人砍柴的聲音,但她沒有起來,可能也正因爲沒有起來才倖免於難。

她終於即將度過她的小學時光,離長大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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