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月極坐在這裏,從前門庭若市的藏經閣就成了冷宮。
這裏已經連一本功法都沒有了,但他卻翻過了、讀過了幾乎所有的佛經。
佛說:諸法無我,衆生皆苦,苦從何來,只因有執,斷除執念,才能明心見性,得證菩提。
但他一句都沒聽。
他翻過了《般若心經》,誦讀了九日九夜。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他又翻過了《金剛經》,金剛經說“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他不管這個,但還是誦讀了九日九夜。邊讀邊擦拭那把古劍,劍上的"佛"字越來越亮。
隨後,他又誦讀了《地藏經》九日九夜,地藏曾有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他沒有這樣的大宏願,若有,也不是這個。
因爲,他不是佛。
他只是一個死了母親,被囚禁在深宮,無人問津的皇子。
野心倒是不多,執念卻有不少。
“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月極搖頭笑了笑,坐在窗前。
這北方皇都的深冬長空,何其似那千軍萬馬衝殺的沙場,漫天鵝毛,都如殘肢斷臂,雪流成河。
整個藏經閣的經文,他已經都翻遍了,古劍上的"佛“還是沒有完全點亮。
如今,他在等現在如來經,因爲雷音寺是古蒙皇都附近的大寺廟,而他在這兩年的時間裏已經發現,越是古老而蘊藏無上哲思的書冊越是容易點亮這柄古劍。
雷音寺在古蒙建國之初,就出現了。
而《現在如來經》正是雷音寺的大乘經文。
他需要這本經文。
但月小蘇能爲他弄來嗎?
他不知道。
但他已經沒有了多餘選擇。
他就一個妹妹。
就這麼一個親人。
滿城皇宮,他剛剛說的二皇女、四皇女、八皇女,雖然很優秀,但她們加起來,都比不上月小蘇一根頭髮。
白雪落了一夜。
次日清晨,雪停了,宮女送來了簡單的白粥和一些下飯的小茶點。
月極溫和地道了聲謝,喫完後又要幫宮女把空碗放回飯盒,那宮女急忙去搶回了空碗,皇子雖落魄,卻也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但也不知爲什麼,其他皇子氣場極大,只是靠近一點點,都覺得窒息。
唯獨這位七皇子卻是平易近人,但宮女雖然心裏這麼覺着,卻也不敢因此去冒犯地搭話,宮裏頭規矩很多,沒有人忘了規矩和尊卑貴賤,因爲忘了的都已經掉了腦袋了。
宮女才走出幾步,就聽到藏經閣中傳來七皇子平靜的誦讀經文聲:
“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聲音平和中正,如是常坐青燈古佛前的高僧,讓宮女心境都平和了許多。
也讓正在三百米外一處四角涼亭裏的太監暗暗點了點頭。
月極讀了兩年佛經。
這太監也暗中監視了兩年。
太監是個高手,宮裏的人叫他梅公公,他是天子近侍大總管的人。
到了傍晚,月小蘇才匆匆揣着布包的佛經趕來藏經閣,還沒靠近閣樓,一個胖臉帶笑的太監就迎了上來。
月小蘇一看是梅公公,她更是低着頭側着身子讓了讓,她雖然是個皇女,但根本沒辦法惹一個當紅的公公,就想着靠近了打個招呼,然後就錯身而過。
但,梅公公顯然沒準備讓她過去,他手捧拂塵攔在半路,扯着公鴨嗓子尖聲道:“皇上讓七皇子誦佛思過,九公主可莫要帶些雜七雜八的書,去亂了七皇子的清修,這要是皇上知道了,可是會龍顏大怒的。”
月小蘇嚇得雙目都溼了,她急忙道:“梅公公,這只是雷音寺的現在如來經,兄長讓我借來一觀。”
梅公公眼珠動了動,“這還是真是讓咱家大開眼界了,七皇子當真一心求佛?”
月小蘇連連點頭:“兄長爲人良善,心存慈悲,他這兩年來一直都在誦經...”
“拿給咱家看看。”
月小蘇無奈,只得把布包遞了過去。
梅公公拆開那布包,包裏果然放了本古經文。
“公公小心點看,我好不容易問雷音寺方丈借來的,三天後還要歸還。”
“咱家知道,不需公主提點。”
梅公公一邊說着,一邊快速地查着着經文,古蒙王朝佛家氛圍濃厚,而雷音寺又在皇都附近,這太監功夫不弱,自然也是能辨出是不是功法。
他從頭翻到尾,又來回看了幾遍,一炷香時間後,他實在挑不出什麼刺,就把那經文和裹布一起遞迴,胖臉帶笑道:“九公主快些進去吧,這兄妹呀,也是能見一天是一天咯。”
月小蘇不知這太監什麼意思,也沒想去問,她如釋重負,急忙裹好了經文,穿過迴廊,敲了敲閣樓的門。
“哥哥,是我。”
“進來吧。”
月極放下誦讀的《金剛經》。
“哥哥,這是你要的《現在如來經》,雷音寺方丈同意借我三天,三天後哥哥一定要還我。”
月極點點頭,他也沒問月小蘇是怎麼要來了,估計過程也不容易,只是揉了揉她細軟的頭髮,溫和道:“三天時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