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3——每一個石之心都是生活中我們的模樣

似乎每一個深夜都是一段適合獨自一人仔細回味的靜寂時間,花了一個週末推完了巫師3的石之心dlc,本來因爲去年推完本篇的失落感而遲遲不想推dlc,但很快被dlc的優秀故事和任務設計打動,一如既往的出色劇情營造出的代入感讓我體會到故事中所圍繞的那幾位角色,他們生命中經受的林林總總或悲或喜,使得每一個選項分支背後都有着讓人仔細權衡的沉重代價。

歐吉爾德與愛麗絲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眼看求婚成功之際因家庭債務破產而被岳父悔婚踢出家門,愛而不得的痛苦讓他走投無路,最終聽信了女巫的話求助於鏡子大師,一個能實現你任何願望的惡魔。

歐吉爾德許下三個願望:

和愛麗絲永生不死

重新擁有財富

每一天都像最後一天那樣度過

而想讓願望實現的代價就是犧牲他的摯愛,他僅有的兩位摯愛之一,他的親兄弟弗洛迪米的生命——

願望得到迴應,他回到了莊園並娶回了愛麗絲,但不難發現願望的第一條和第三條實際上是相悖的,當你能永生不死時,又如何讓每一天都像最後一天度過。人活着就是被不斷的慾望所驅動着,渴望愛的慾望、生存的慾望、成名的慾望、暴富的慾望————而永生就意味慾望的溝壑。當你認爲自己不會失去某件東西時,你就不再享受擁有它的喜悅。普通人橫跨一生所追求的目標在永生面前失去了意義,無窮的時間意味着需要無盡的慾望來填補,每一天都過的比前一天更無聊,永生的終點便是永恆的空虛。在這無盡的時間中,歐吉爾德對妻子的愛也逐漸的褪色,直到他忘記什麼是愛,變成了石之心。最後他留下一封信和玫瑰後永遠地離開了與愛麗絲相愛的莊園,並讓僕人代替他陪伴在曾經相愛的人身邊,自己則投入到世界各地重複不斷地體驗殺與被殺,不斷地挑戰命運,唯有這樣才能讓他體驗到活着的感覺。

愛麗絲是一個可憐的人,勇敢得愛上歐吉爾德,但從這場故事從開始直到最後,就是一起愛麗絲與歐吉爾德漸行漸遠的故事,從無比恩愛,中間經歷親戚的蜚語猜忌,直到歐吉爾德殺死愛麗絲父親的那一刻,他們的關係再也不能修補。最終愛麗絲被永遠的困在莊園之中,肉身化爲白骨而靈魂卻因永生的詛咒,在夢魘中反覆體驗與歐吉爾德相愛到相離的過程。

在愛麗絲夢境的最後,桌子上擺放着一封男人寫給女人的離別信,以及女人最愛的玫瑰。

“真希望我能把言語當成武器一樣,駕輕就熟。

尤其是現在,我的心已經變成了冰冷的窟窿。

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見證了你凋零的過程。

我幫不了你,但我相信我可以減少對你的傷害。

這封信和這朵玫瑰是我的告別,希望你身體健康,回憶當中只記得我們的美好時光。”

傑洛特在這裏遇見了最後的怪物,名爲愛麗絲最大的恐懼,利刃穿身、殘缺不全的軀體上是歐吉爾德的臉,究竟是害怕丈夫遇到危險,還是害怕丈夫傷害自己呢。

根據部分玩家考據和猜想,歐吉爾德曾經試圖自殺來讓愛麗絲解脫,但割下腦袋後血流如注的男人又一次次地站了起來,而把這一幕映入眼簾的愛麗絲成爲她此後最大的夢魘。

戰勝恐懼後,愛麗絲從夢魘中甦醒,男人親手摘的玫瑰寄託了兩人相愛的回憶,讓愛麗絲得以在短暫的時間找到自我,但也是因爲這玫瑰,讓愛麗絲永恆的困在對男人的愛而無法放手。唯一的問題是,是讓自己解脫,從此墜入虛無,還是承受愛情的痛,承受離別的苦。

“它好脆弱。花瓣邊緣都變成深紅色了,跟我收到那天一樣。。”

“唯一不同就是,我把玫瑰握在手上時,有滴露珠從葉子上滑下。。還是那是血滴呢?是我手指被刺到流下的血?我不記得了。”

“我從沒讀過歐吉爾德的那封信。沒必要讀,而且我也沒必要留着他給我的的花。”

女人記得過去的一切,那些美好的時光,還宛如昨日一般歷歷在目。。。但是已經沒必要了。

是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女人這樣想着,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則各有各的不幸。

故事的最後,女人杵立在莊園的陽臺上,望着她打造的畫中世界碎成一片片,白茫茫的虛無擦乾了幸與不幸的顏色,或許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女人如此深愛着一個男人。

傑洛特如約把男人當年留下的玫瑰帶回給他,並告訴他女人直到最後一刻還愛着他,男人彷彿不爲所動,眺望着遠方喃喃自語

“她愛我?發生了那麼多事還不變?"

“愛麗絲。。這樣的結局真是難堪。。如果當初早知道。。”

突然,他感到了風,感到了溫度,感到了痛,他感到有一根炙熱的鐵叉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疼的彎腰蹲在地上,他感到悔恨、悲愴和痛苦,感覺到了遺忘很久的,他對他曾經妻子的愛。

歐吉爾德至始至終是愛着愛麗絲的,他尋求黑魔法,希望能徹底擺脫鏡子大師,和愛麗絲享受生活;他離開莊園後留給愛麗絲僕人與寵物;他的最後一個願望,也是要回分手時送給愛麗絲的玫瑰。歐吉爾德不明白的是,壓力將他的愛變形了,他自以爲尋找解脫,其實帶來的是隔閡;他以爲僕人寵物能不讓愛麗絲孤獨,可這些最終形成了禁錮愛麗絲的囚籠;他送的玫瑰成爲釘住愛麗絲靈魂無法解脫的樁,他的離別也成了愛麗絲最大的恐懼。歐吉爾德對愛麗絲的愛就像名爲愛麗絲的劍一樣,激情過後,只會傷害到性命。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鏡子大師剛特·歐迪姆,他強大到無所不能,拍手便可暫停時間,以玩弄人心爲樂,只要簽訂靈魂的契約便會幫助人滿足任何願望,他是宗教意義上的惡魔,是引誘浮士德的墨菲斯托。他就像一面鏡子,照映出人性的慾望,讓人們越是追逐慾望,越是追逐不到慾望。歐吉爾德原以爲會讓自己和愛麗絲過得幸福的願望,卻因此變成石之心,成爲此後一直困住他讓他無法解脫的枷鎖。

人們總會有種種慾望,這源自於自己最初的某個對於幸福標準的期待,一個出身窮苦家庭的人認爲和愛人過上好日子就是幸福,就會有追求財富的慾望;一個長相平平的人認爲喜歡的人多看自己一眼就是幸福,就會有變美的慾望;一個歌手認爲自己的歌能更多的打動別人就是幸福,就會有成名的慾望;這些曾經單純的慾望,如果在追逐過程中遺忘初衷的話,往往就會變得越追逐越不幸福。慾望的追求是無止境的,但個體的幸福是可以感受到。被慾望所稀釋的對於幸福的期望標準,最終導致個體的幸福被膨脹的慾望所吞噬,這就是鏡子大師藉以玩弄靈魂的手段。

被慾望扭曲了願望而崩潰的人們,他們承受不起推翻自己半生作爲的悔恨情緒,最終只能把自己真實的情感鎖在心底的最深處,用外表的堅強僞裝自己,這就是石之心。

鏡子能照映出他們真實的內心,他們無法面對鏡子,把每一扇鏡子都打碎,他們否認越追逐越不幸的現實,懼怕鏡子大師讓他們認清自己的失敗,讓自己從追逐幸福的美夢中醒來。

當所謂的惡魔擁有永恆的時間,又強大到無所不能的時候,存在的一切意義便消失了,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死亡的乏味重複。因此,惡魔需要自己給自己賦予目的,它以人性的醜陋和矛盾來取樂,並遵守自己的諾言,如此才能賦予語言的意義,讓此在得以延續下去,這也就給了傑洛特戰勝惡魔的機會。

傑洛特爲了救下歐吉爾德而和鏡子大師打賭,他的初衷便是擊敗鏡子大師和其擺弄慾望的手段,令自己的目的真實而明確,他不害怕面對鏡子中的自己,最終找到了打不碎的鏡子,贏得了與鏡子大師的賭注。

在dlc的任務中,我們看到兩個人從甜蜜愛情,到新婚幸福,再到惱人親戚、生活重擔,進而到互相無法理解,不留空間的追索,因愛而恨,用最冷酷的表演維持一個表面的婚姻。女人希望能分擔男人的痛苦,不惜以最刻薄的語言和行動去刺穿男人的心;男人希望女人能過得幸福,爲女人安排了他所擁有的一切,財富、僕人、寵物,卻再也不肯回到家裏。

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兩個人內心深處依然愛着對方,但再也回不到曾經相愛的歲月,這無比的諷刺又無比的現實。

這就是石之心,一段關於真實人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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