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女鬼?

01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我參加工作剛滿3年,被提拔爲部門主管。


公司派我和牛姐出差。牛姐只比我早一年來公司,大姐做派卻很足,和她接觸的人都不自覺喊她牛姐。


我倆關係不錯,但自從我提拔後,情況就發生了微妙變化。她對我總是冷嘲熱諷,有意疏遠迴避。偏偏這個時候,我們被派往S城出差培訓。


培訓被安排在一個酒店,喫飯一樓,二三四樓住宿,五六樓各種大小的會議室。到了地方,報到的時候,牛姐認識了一個老鄉小蔡。她很熱情地跟對方套近乎,邀請對方在培訓期間一起玩。


我和牛姐被安排在二樓一個房間,我還記得房號是208。進門左手邊是衛生間,進入眼簾的是桌櫃電視,再往裏走幾步,就是兩張牀,一張靠着窗戶,一張靠着廁所的牆壁。


我問牛姐願意住哪張牀,她說要住靠窗戶的,我就住靠牆那張。



第二天,我們沒在酒店喫飯。牛姐約上小蔡,我們三個出去喫小喫。


喫飯的時候,她撇着嘴說:“你睡眠可真好,昨晚睡得呼呼的,被人偷走恐怕也不知道。”


我訕笑着說:“我一向睡眠很好,不挑地方不挑牀。”


忽然,她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對我說:“我總覺得你牀邊牆上掛着一個人,像吊死鬼似的,嚇得我一晚上沒睡着。”


我本有些想討好她,湊得她很近,這句話一說,嚇得我心頭一凜,倒抽了一口涼氣。伸出去的頭僵在那裏,往回收不好,往前湊也不好。


小蔡卻沒有慌亂,那雙大眼睛眨了眨,有些陰沉地說:“既然牛姐這麼說了,我不妨告訴你們,這個酒店據說死過一個小姐,爲情自殺,說不定就在你們那個房間。”


牛姐若有所思地說:“難怪我總覺得這家酒店陰氣很重,你們看,”她順手往酒店方向一指,繼續說:“這家酒店整體走向既不是正南正北,也不是正東正西,而是斜跨着的。無論外觀還是裏面,都感覺陰氣逼人。我在這方面一向感覺都很靈敏。”


我趕忙說:“你們別說了,還要住好幾天呢,怎麼住下去呀。”



牛姐說酒店怪,我總覺得小蔡也有些怪。


小蔡屬於長相甜美身材嬌小類型的,和牛姐大姐派頭相反,誰看到都會覺得她就是個小妹妹。


她有一雙大眼睛,那眼神很複雜,有點陰鬱有點瘋狂甚至有點詭異。她會在大家哈哈大笑的時候,冷不防給你一個肅殺的眼神,在你心頭一顫之後,再看她卻像什麼也沒發生,很懷疑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我總覺得,牛姐本想利用她給我點顏色看,但小蔡這個色塊是很難掌握的詭異之光。


02

培訓的幾天,我在精神上備受牛姐摧殘。她玩女生政治真不是吹的,我的境況就是張碧晨和楊宗緯唱的那首歌——涼涼。


也許,我們對關係過度敏感緊張,之前有關陰氣重有女鬼的事情反而沒怎麼當回事。


還好,明天培訓就結束了,終於要解脫了。


晚上培訓公司組織聚餐,因爲心情煩悶,我喝了點酒。回到房間,也沒梳洗,撲到牀上,拉上被子準備睡覺。


牛姐正在打電話:“小蔡呀,姐姐買了很多你喜歡喫的零食,過來玩吧。我覺得咱姐倆真有緣,可惜明天就要分開了,姐姐特別捨不得你……她呀,哼,可能喝多了吧,睡了。一個女孩子喝那麼多酒,像什麼話…”


不一會兒,小蔡來了。牛姐和小蔡一邊喫着零食,一邊很誇張地說笑。



一旁的我根本睡不着,內心越來越煩躁,藉着酒勁,生出捉弄她們的念頭。她們不是說有女鬼嗎?給她們來個女鬼現形記。


“哎呀,你壓着我啦,往一邊挪挪。”我故意尖着嗓子說。


房間寂靜了。


往牀的一邊翻了個身,背對着她們,又尖嗓說道:“這還差不多,又不是你一個人睡,真是的。”


這話還沒說完,房間的燈不知何故,忽然暗了下來。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害怕起來。


牛姐和小蔡也許嚇呆了。半晌,小蔡說:“牛姐,我該回去了。”


“你別走啊,我自己在這,會嚇死的。”牛姐一點也不牛了,聲音有點顫抖地說。“小蔡,我和你睡吧,我寧願和你擠一張牀,也不在這兒了。”


聽了這話,我心裏直叫苦,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膽子很小,雖然知道是自己裝的,但如果她們真走了,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啊?


“哦…牛姐,我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牀。”小蔡聲音不高但很堅決地說。一旁的我終於鬆了口氣,謝天謝地。屋子裏的氣氛詭異而凝滯。



叮咚,有人按門鈴。牛姐如遇救星般跑去開門。


我聽到大學同學韓冰的聲音,Kao,只顧着和她們玩,忘了這檔事兒了。韓冰在S城工作,我來時她出差,下午的時候,她說回來了,晚上有空來看我。


牛姐又有了底氣,大聲嚷嚷着“喊醒”我,又繪聲繪色地把剛纔情景講給韓冰聽。韓冰嬌美的臉上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


這傢伙,原本就是班花,畢業幾年更性感漂亮了。


我裝作睡眼惺忪地說:“牛姐,你又亂說,我剛纔睡得很沉,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牛姐對我說:“我不管了,你朋友來了,我也算有個交代。我要換個房間住,這個房間太嚇人了。”


韓冰說:“你去吧,小劉(我姓劉)今晚去我家,或者我陪她住這,我不怕。”



正說着,衛生間突然傳來淒厲的呼救聲,伴隨着瘋狂的砸門聲。我們驚恐地相互看着,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小蔡。


趕忙奔到衛生間門口,門卻怎麼也打不開。牛姐跑到樓道,嗷嗷喊着“服務員,服務員…”


門剛被打開,小蔡瘋子般披頭散髮地衝出來,一邊繞着房間跑,一邊啊啊啊地叫着。那種瘋狂和詭異非常瘮人。


最後,她衝到牛姐跟前,抓住她肩膀猛烈地搖晃着,幾近嚎叫般質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們被小蔡嚇傻了,都有些呆滯地看着她,牛姐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韓冰心理素質好,她走過去一邊握住小蔡的手,一邊拍着她後背安慰道:“小妹妹,你看我們這麼多人都在這,別害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等小蔡稍微平復了一些,我們問她,怎麼啦?


小蔡愣怔了一會,才說:“我剛纔去上廁所,進去後看到馬桶上蹲着一個人,穿着紅衣服,長頭髮遮着臉。我以爲是牛姐,就在一旁一邊等她,一邊和她搭話。


她一直不說話,我覺得有些不對,也不敢回頭看,就通過鏡子瞥了一眼。她慢慢擡起頭……”說到這裏,小蔡停住了,大眼睛裏滿是驚懼和詭異,我們都緊張害怕極了,韓冰溫柔地問:“怎麼啦?”


小蔡“哇”地哭了,邊哭邊說:“她沒有臉,全是頭髮。啊啊啊……真的沒有臉,全是頭髮。嚇死我了,我撲到門口,門卻怎麼也打不開,啊啊啊…”


小蔡連說帶哭,還帶着嚎叫的腔調,和平時風格迥異,似乎有點瘋瘋傻傻。她這個樣子,讓我又害怕又愧疚又心疼。


這時,我們不自覺轉頭去看牛姐,確實穿着紅上衣,只是長頭髮扎着馬尾。我連忙說:“牛姐一直在這,從韓冰進來,她從沒離開過,更沒去過衛生間。”


牛姐有些着惱,環顧了一下屋子,厲聲對剛纔幫忙開門,一直呆立一旁的服務員嚷嚷道:“你們這兒到底怎麼回事兒?是不是死過人?”


那個服務員訥訥地說:“聽說有個小姐上吊自殺過,但,行業內相互造謠很普遍,不能信的。”


話還沒說完,屋裏的燈滅了。


服務員顫抖着說:“可能停電了,我去看看。”跌跌撞撞出去了。



我們幾個都覺得背上陰森森寒沁沁的。


我伸手去找韓冰,卻在半空中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啊”的一聲,剛喊出口,聽到牛姐有些怯懦還有些親暱地說:“劉,是我是我。”原來是牛姐伸向我的胳膊。


這是此次出差她對我說的最有溫度的一句話。


適應了黑暗之後,我看到小蔡在韓冰懷裏瑟瑟發抖。


小蔡弱弱地說:“姐姐,我好怕,今晚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們都讓我害怕。”

韓冰壯着膽子對大家說:“很晚了,這樣吧,都去我家湊合一宿吧。”


那晚,小蔡一直抱着韓冰不撒手,上廁所也必須韓冰陪着。


03

從S城回來後沒多久,牛姐也提拔了。我們的關係非常自然地開始回溫。


兩年後,我倆又一起出差。


入住的第一晚,躺在牀上,我說:“牛姐,還記得兩年前的事兒嗎?”


“怎麼不記得,一輩子都忘不了。”她說。


“我一直很愧疚,想跟你們道歉。那天我…是裝的。”藉着夜的黑,我終於鼓起坦白的勇氣。


牛姐沒說話,我以爲她生氣了,正準備繼續道歉,聽到她幽幽地說:“我也是故意的。”


“什麼?!”我有些意外,“什麼是故意的。”


“我說看見牆上掛着一個人,就是心理不平衡,想嚇嚇你。”


一陣沉默。


“你又和小蔡聯繫了嗎?”我問牛姐。如今看來,小蔡是唯一的受害者,而且是受傷最重的那個。


也許就是因爲我倆故弄玄虛,她才產生了幻覺。


“聯繫過。你知道嗎,她是個同性戀,而且…”牛姐頓了頓,繼續說:“聽說精神上受過刺激。”


我突然想起,那夜,小蔡的眼神似乎不僅僅有驚懼,還有些…得意。還有,她頭靠在韓冰豐滿的胸前一直摩挲着。


一層涼沁沁的冷汗爬上我的脊背。難道,小蔡也是故意的?!


“你沒再跟小蔡聊起這件事嗎?”我覺得周身結起一層驚悚詭異的薄冰,我必須敲碎它。


又是一陣沉默。


“小蔡半年前死了。”牛姐聲音乾澀。“公安局給我打過電話,聽說她是在自己家因過度恐懼,被嚇死的。”


那層冰瞬間冷凍到心,益加厚重,我感到呼吸的沉重。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想要復甦的意識一點點覺醒,我刻意握了握拳頭,翻了個身,提高聲音說:“牛姐,你說世界上有鬼嗎?”


“有沒有鬼不好說,但如果裝神弄鬼,早晚會把自己嚇死的。”牛姐略帶鄙夷,意有所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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