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小弟子陸鑫帆重新開始的日子(1)

陸鑫帆被家人送往武當山那年,家鄉發生了地震。父母未能得幸,只剩下他一個。

十歲的孩子,只會躲在師父臂彎裏嚎啕大哭,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來枕頭都淚沾溼了大片,師兄們也來安慰小師弟,孩子屬於越安慰哭的越兇狠,一段時間裏,每天都祈求師父讓他回去看看。

那年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坐。

後來他也不再讓師父帶他回去,安安靜靜喫起飯,生活的過於平靜。

十年來,陸鑫帆一直待在武當山,他在武當用時間消磨自己,太極拳是武當的絕活之一,這套拳法也是他最拿手的絕技。

正在房裏換衣服的他被師父叫去。

“師父找我?”“小帆,爲師讓你下山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師父坐在菩提團中,那雙眼盯着他養大的孩子,有些話遲早要說出來,人也不會永遠待在一個地方。

陸鑫帆似乎沒想過師父會說這番話,他神態有些錯愕,雙手不自覺的握住。

“你要出去,武當山會歡送,以後有一天你回來了,武當還是你的家,師父看着這十年來你每次輾轉難眠都是在思念離去的親人,知道時間沒能讓你忘記他們,走吧,小帆。”師父起身,雙手拿起陸鑫帆垂在雙側的手,握住說道。

第二日他拜別師父,離了十年武當山的土地。那日武當的雪一夜就積了厚實一層,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地,陸鑫帆離開了。


十堰的火車站內

滿滿當當的大廳擠得全是大行李小行李,坐着的人都把行李放在懷抱,小腿肚子的後面,站着的人則是抱住大行李,跨在身上小行李的都有。陸鑫帆只有一個小包,背在身上跟那些人有些格格不入。大廳裏面雖然聚滿了人,還是有些冷,尤其是雙腳,不剁幾下都難以下腳走起來。嘈雜的聲音讓一向喜靜的陸鑫帆有些受不了,他才離開武當那座山頭,就開始想念那些熟悉的人和花草樹木。

不知是哪邊的聲音嘈雜的過於厲害,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你剛摸我了,是不是,大家看看,這個男人剛剛在摸我,他就站在我旁邊,我要告你,臭流氓。”這是一個聲音有些尖銳的女人發出來。

“誰摸你了,你有病吧,我坐在這好好的,怎麼就摸你了,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男人開始爲自己辯解着。

旁邊看戲的人開始拍視頻,錄音,手機都快懟在男女人的臉上,生怕錯過一絲好戲的看頭。邊拍視頻邊你一嘴我一嘴的說着誰對誰錯,好像他們就是真正知道錯對一樣。

警察來了

男人和女人還在拉拉扯扯,爭鬧不休。警察帶走了兩人,大廳又恢復了片刻安寧。

陸鑫帆無暇顧及那些陌生人,他還在回憶着十年前家鄉的模樣,以防自己回去認不到地方。

“不知道那條賣小喫的街還在開,家門口的鞦韆應該都拆了吧,”他想着踏上了回家的那班火車站。


剛下火車站來接他的人是一箇中年男人。陸鑫帆管他叫二叔。

他二叔舉着牌子,上面用那種黑色簽字筆大大的寫着陸鑫帆三個字。

陸鑫帆看見跟他爸長得七分像的二叔,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抱住二叔,重重地從喉嚨發出的那聲二叔,因爲有些激動,喉頭哽咽,聲音有些嘶啞。

“二叔,我回來看看。”“小帆呀,十年了,你怎麼纔回來啊,二叔想你,走,先回家。”二叔領着陸鑫帆坐上車。

一路上叔侄兩人也沒說話,陸鑫帆總是看着車窗外面,家鄉的變化實在是他不能想象的大。

剛一打開門,陸鑫帆他二叔就被人潑了水。

“呀,你們娘倆這是做什麼,小帆纔回來,你們幹什麼呢,”陸鑫帆被場面嚇着了,他過於尷尬地立在那裏。

他二叔轉過身,給他安慰,詢問有沒有沾到水,陸鑫帆衝他二叔笑了笑搖搖頭。

“哎呀,他爸你別生氣,都是這死崽子氣的我,他非說今晚又不回來了,你看看。”他二嬸人個頭長得挺猛,用眼神看了看陸鑫帆,又拉着他二叔走到一邊。

“我說他爸,這孩子十年沒回來了,現在怎麼就突然回來了,要住在咱家呀。”

“這是我弟唯一的血脈,你在這樣陰陽怪氣說,別怪我給你臉子看,小帆就先住在小勇房裏。”他二嬸跟二叔說完,就閉上了嘴。

旁邊他二叔的孩子小勇左右瞄着陸鑫帆,突然一把摟住陸鑫帆,把人嚇得不輕。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真是我爸侄子。”“你先放開,我是陸鑫帆。”他二叔揪着那十幾歲孩子的後領子,把人推到了一邊。

“秦惜做飯,小勇給你媽打下手,快去。”

陸鑫帆被領着進到臥室

“小帆,你這幾天在住這,這是我兒子的房間,等會我去把那個摺疊牀拿來,他睡那個,你睡這個。”“不用了二叔,我睡小牀吧,沒事。”陸鑫帆拗不過他二叔,還是被安排在大牀上。

喫過飯後,趁他爸洗澡小勇就溜煙了,客廳就剩下他二嬸跟他。

他二嬸看着陸鑫帆,才緩緩開口說“你這孩子的事我都聽說了,也不瞞你,我是後來才嫁給你二叔的,你二叔的原配在那場地震中也沒了。這些年他過得也馬馬虎虎,總是會想起被壓的畫面,他一直都想你回來,等了你十年,小帆,你二叔曾經喝醉了對我說,他沒了弟弟,就只剩你了。”

“二嬸,我二叔現在還會想起那些畫面嗎,”

“很少了,有了小勇後,他就好多了。你別看他罵小勇,打小勇,其實他比我這個媽更愛兒子。”說完他二嬸眼睛紅了,也不說話,就盯着電視看。

陸鑫帆不知道這些,那十年他完全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害怕到外面去,也害怕接觸陌生人,更別提讓他回來看。現在他二嬸這番話似乎讓他看見了以前的自己,那個還沒破殼的畏縮不前的膽小鬼,原來二叔過得也很苦,並不比他好多少。

他二叔洗完澡出來看見的就是陸鑫帆呆滯的坐在那,叫他也不答應。

“小帆,明天二叔帶你去看你爸你媽,你別怕啊,有二叔呢。”

“二叔,你是不是也沒有見過他們最後一面,”陸鑫帆鼓起勇氣問他二叔。

“怎麼能見到呀,那時候我也壓在了裏面,等我醒來在醫院裏,四處問,才知道他們都走了,咱們這個家就在那時候散了,陰陽兩隔。”

那晚陸鑫帆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裏一遍遍都是他二叔的話。


冬天天亮的晚,六點多有人推門的聲音驚醒了陸鑫帆,小勇偷摸回來一屁股差點坐在正在躺着的人身上。

“你嚇死我了,誰讓你睡這牀的,這是我的。”“我二叔你爸說我睡這邊,你睡那個小牀。”“我的天,你一來我爸就偏心,不公平。”陸鑫帆特別想問你是不是經常半夜回來,讓你爸媽操心,可又覺得剛見面就問這話,不太合適,就禁住嘴。

陸鑫帆被小勇一攪和,實在睡不着,就自己起身躺在那張小牀,主動讓給他大牀。

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下去,初生的太陽代替它,迎接晨昏交替的第二日。陸鑫帆就看着那輪月亮變成太陽,開始起牀洗漱。

他二嬸做好了早飯,陸鑫帆幫忙端在餐桌上,小勇還在睡,沒人叫他。

“小帆,我們喫完就去,開車大概要三個小時,那是一座公墓,葬的都是地震遇難的同胞們。”

陸鑫帆點點頭,拿起包子就着稀飯就吃了起來。

公墓

他二叔放好糕點燒了紙錢,帶着陸鑫帆磕了三個響頭。

“弟啊,小帆這孩子回來了,十年了,你看他都是大小夥子了,我都快五十了,老了老了,你跟弟妹在那邊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帆的。小帆你跟你爸媽說說話,二叔去那邊看看你二嬸。”

待二叔過去後,陸鑫帆撲通跪在他爸媽墓前。

“爸爸,媽媽,我來了。十年真的好快呀,我還記得你們送我去學武功,告訴我學武功是你們的心願,希望我能完成它。現在我已經很熟練太極拳,這是師父一直讓我不間斷練的一門,還有長拳,內功身法這些我也在用功學習。你們不要擔心我,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師父說我要開始自己來這外面世界闖一闖了,如果累了,武當就是我的家。一看我現在有你們,有師父,有二叔,已經很幸福了。”

“孩子,咱們回吧,以後你要是想他們了就來看看,跟他們說說話。”

陸鑫帆走時伸手擦乾淨了墓碑上父母沾上灰塵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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