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底色是清寧

圖·文/小野

住在一座陌生的城,喜歡一個人慢慢走,慢慢回望,在嘈雜的街頭鬧市,在寂寥的無人小巷。習慣將眼前的景象悉數收錄下來,賦予膠片特殊的意義。我向來清簡隨意,看山是山,見水是水,唯有這衆生相,最爲繁複,只好慢慢走,慢慢去相遇。

秋天的時候,喜歡走遍烏法的公園,總覺得只有公園才能將這秋表現得淋漓盡致。散步的人也多,卻不喧囂,不張揚,各自顧着各自,互不相擾。我一個人拿着相機,穿行在他們之間,倒顯得有些違和,不過也樂得自在。

那些在朗朗晴天的下午來公園的人,大概也同我一樣,清閒得很吧,我總是這樣想,經常會覺得與他們有某種共鳴。可是當我看到了那對新婚夫婦,他們在拍攝婚紗照取外景,才發現不是所有人都清閒,有些人是因爲浪漫。那樣滿目熾熱且皆是彼此的感覺,神聖而美好。

這是別人的婚姻,可是終有一日我也會結婚,也會經歷愛與被愛。又或許在細水長流的生活中,可以相伴到白頭偕老,又或許在雞零狗碎的日常裏,將彼此的感情消磨殆盡。這些都不得而知,是以後的命數,可至少這一刻愛了,適合了,大概就給出承諾了吧。

走了一會,有些疲累,便在長椅旁停下來,前面不遠處的母女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知不覺間注視了許久。金髮如瀑的小女孩圍着潔白的頭巾,將她那張小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她稍微偏過頭,我纔看見了一張預想中稚嫩活潑的臉龐。她母親給她拍下襬着各種姿勢的照片,而等到她母親站在那裏的時候,手裏撐着一把花傘,眉眼那麼溫柔,我瞬間就想把那樣溫情的一幕記錄下來。

這是別人的母親,可我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也性情溫和柔軟,她也是從小就那樣對我笑,她也會擺好姿勢讓我給她拍照。原來,她們和我一樣,過着細碎又平凡的生活,是有溫度的,也是有光澤的。

等到遠方鐘樓模糊的聲音傳來,敲響了三下,往回走已是五點半。人比先前更多,小道上漸漸熱鬧了起來,耳朵裏充斥着孩童尖細愉悅的聲音,路上全是父母迎接孩子放學的身影。不慌忙,不急促,說一說學校的趣事,猜一猜備好的晚餐,談笑風生。彷彿這段回家的路,要陪孩子走得無比漫長。

這是別人的童年,而我的童年也接受了父母太多的愛與關懷。這條回家的路,這條成長的路,父母一刻也不曾遠離。那時緊緊握着我的那雙手,橫亙在掌心裏歲月的紋理和厚重的繭子,我依然記得清晰。

我一直走走停停,兩個老婦人從旁經過,他們走得極慢,我再放緩了腳步,看到他們背影的那一瞬,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老至這樣的年歲,還可以在風和日麗的下午,相約在一起散閒步,互相攙扶,你一言我一語,又是一幀讓我治癒的場景。

這是別人的友情,而我也幸得三兩摯友,可以分享和共擔許多事情。友情也是寧靜而不熱烈的,早知濃烈的事物雖然美好卻容易凋逝。我們不黏糊,不疏離,忙碌的時候各顧各的,需要幫忙的時候不必多言,有空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話題,怎麼都不會虛情假意,怎麼都不會隔閡生分。

這些只有一眼之緣的行人,我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甚至不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可是在做成相片之後,我記住了他們的相貌,我知道了他們的故事,我窺探過他們在十分平凡的一天裏,清淺又安寧的生活。

清明世界的乾坤裏,最可愛的還是人。這世間的每個人性情不一,家庭有別,生活模式也千姿百態,可是大抵總有相似之處吧。就像所有溫柔的人這一生,底色一定是清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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