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憶是一扇生了鏽的窗,只有越過那久遠歲月的門楣,才能打開它。
深秋的夜晚風很大,透着些許的涼意,街上除了幾個低頭急走的路人,幾乎看不到其它的行人。
馬路旁有幾片枯黃了的葉子被風簇擁着,一路跌跌撞撞地緊隨着風,歪歪歪斜斜地努力奔跑着。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藉着昏黃的路燈,我緊走幾步並裹緊了外套。
我無意中望了一眼夜空,它有些暗淡 、低垂。遠遠的發現有幾朵瓦灰色的雲,正快速的從西北角的方向悄悄地向我移動過來,它們瞬間就把月亮給遮住了。
我的四周忽然一下子就暗了下來,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的光亮,我驚恐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我的影子不見了?它消失了。
每個人的記憶裏都會有幾段珍貴的故事,它們或長或短;或許在你不經意之間的一點觸動,它都會被你掀開。
總會那麼一個人、一件事,佔據你心底的一份美好記憶。或許許多年以後想起她,你還會久久地不曾忘懷。
記憶還得從一個電話說起。
晚上剛喫過晚飯,電話就極不情願地響了起來,電話是我一個初中的老同學打過來的。
“晴子,你還記得郭彤嗎?她得了重症,需要我們捐款。”
“亮子,你說誰?讓我想想,她咋了?”
“郭彤,得了重症,她需要很大一筆錢來治療,我們羣裏八十四人,目前捐贈一筆,昨天給你發微信沒回,我想你是忙得沒看到。”
“昨晚我和她通了電話,我想問你一下,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目前還有幾個同學沒聯繫上。”
“郭彤?咋這麼熟悉的名字?”
“你不記得了?她就是你小時候的影子啊!你倆從小學到中學總是形影不離的,我可以做你們的見證人。”
“你還記得不?有一次中學時晚上放學,我們在公交車站等車,十幾個人總是站在路燈下互相踩影子玩,然後我一不小心在你的影子上亂踩,嘴裏喊着踩郭彤!!她氣得追攆着打我,你還有印象沒?”
“我不記得了!”
“如今她得了重病,需要我們大家的幫助。”
“嗯!”
“行!”
“郭彤,你讓我想想。”
老同學林亮的一番電話,攪得我的心如同這深秋裏窗外的那縷風泛着微涼。
“她怎麼會得了重症?”
想想,我的腦袋嗡的就大了,記憶的深處裏,她是位健康、活潑開朗的小姑娘。
2
記憶裏在我家老屋院牆的後面,是一大片空曠、荒蕪的青草地,內藏有多處的水窪。
尤其是夏天雨水過後,繁茂的青草葉尖上,靜悄悄地滾動着顆顆晶瑩的雨滴,一陣微風吹過,草尖上的雨滴在葉片上顫動着滾來滾去,一個不小心就會跌落到草叢中。
看那些集滿雨水的小水窪裏,偶爾會有很小的魚,大多數都是小爬蟲之類。
你看它們扭動細小的觸角,貼在水面上一陣急行,就像武俠小說裏描述的水上飄。
水窪裏由於多次集雨,再被太陽暴曬,墨綠色如稠緞般的水面上行走着幾隻小爬蟲。那裏曾是我和發小郭彤,在夏天經常從家裏偷跑出去玩耍的好地方。
我們會從家裏拿着我們自己獨有的玩具,一個小塑料桶和一個尖形的小塑料鏟。潑着水,鏟着泥土,弄一身的泥漿。
傍晚時分,小小的塑料桶裏會有幾隻小魚、小蝦,我們會在母親的吆喝聲裏快步走回家。
那個時候,我和前院的郭彤上學放學都在一起玩,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從小學一直到初中。
“今天早自習,你身後那個壞小子顧軍把你的椅往後移,虧我發現的早,氣得我用腳也把他的椅子向後踢!”
“你沒發現他那樣,一邊挪椅子一邊和我舉拳頭示威。”
“哼!我可不怕他,惹急了我就給他告訴老師去。”
晚上放學,郭彤和我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得開心。
“我聽到了你們倆說話,可就是沒聽明白你倆說啥?”
“結果還不都是一樣啊?我不攔着你早都摔到地上了!”
“啊?”
“哈哈……”
“你還笑,你該及時告訴我的?是不是你們兩個
聯合害我?”
“你快說?”
”怎麼會呢?柳晴,我比你大,我可是你小姐姐啊!”
看着郭彤和我並排走在塵土飛揚的放學路上,她的一隻吊辮隨着走路的幅度在左右搖擺,我的小辮子也跟着左右擺動。
記憶的畫面裏,兩個揹着雙肩包的小姑娘,躲着機動車道上的車,行走在馬路的一側。
“喜歡郭彤!”
這是記憶裏我媽常說的一句話。她說郭彤是一個非常乖巧的女孩子,嘴巴又甜,還非常懂事。
可我就不行,我不會討別人喜歡,還愛鬧個小脾氣,梢有不滿意,我就會撂臉子走人。這些毛病都是在參加工作多年後才改正過來。
認識郭彤應該是在上小學二年級的那個夏天,一個很熱的夏天。
還記得那天下午我和哥哥,還有父母是坐着一輛三個軲轆的蹦蹦車一路顛簸着來到這個小巷子口,車子安靜的就停在了路邊。
記憶裏的我抱着父親的同事給的小白狗,一路哭咧咧地不願意跟父母還有哥哥來新家,因爲新家沒有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捉迷藏。
一臉的灰塵和顛簸使得我的胳膊、腿 痠軟,我極不情願地被父親抱下車,懷裏抱着的小白狗在不安地舔着我的臉,它似乎在給我安慰。
當蹦蹦車停在個小巷子口時,我看到馬路右側站着一個扎小辮的女孩兒,低頭在認真看着什麼?鵝黃色的小紗裙被風鼓起好高。
我看見她手裏拿着一截小樹棍站在巷子口靠南面的那棵楊樹下,在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麼?手裏的小木棍在不時地動來動去。
我好奇的抱着小狗跑過去看她。
“哎呀!我的天!”
茂盛的楊樹,斑駁的楊樹皮上,爬着好多黑色有着長長觸鬚的黑色天牛。嚇得我一下子蹦出去好遠,我的小狗也被丟到了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呀?”
“別怕,它不咬人的。”
“我叫郭彤,你看看,我都敢用手拿着它們玩。”
我剛一轉身,看到她手裏拿着一隻黑色的天牛,兩根細小的手指輕盈的捏着那隻天牛肚子的兩端,天牛頭上的兩條觸鬚在不停的擺動着。
我被嚇得哇哇大哭,快速躲藏到父親的身後。
“丫頭,別怕!不就是一隻蟲子嗎?它又不咬人,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你也不應該怕它,勇敢點!”
我被父親從身後慢慢的拉到他的身前,看着父親從那個小姑娘手裏拿過天牛,也捏在手裏,我竟然不害怕了。
“那個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你家就在這住嗎?”
父親的手裏離我遠遠的舉着那隻黑色的天牛,他一邊看,一邊和那個小姑娘說話。
“你以後可不可以和我家姑娘玩啊?看你倆年齡好像差不多呢?”
“我叫郭彤,讀二年級,她叫什麼名?讀幾年級了?”
那邊郭彤像個小大人般成熟地和父親說着話。
我家姑娘叫柳晴,柳絲的柳晴天的晴,以後你多帶着她玩,她膽子比較小,這樣不行。你幫我把她的膽子練大點,我相信你們以後會成爲很好的朋友。
這個時候我的小狗也回到我的腳邊,我彎腰抱起了它,它在興奮地仰頭看着我,並使勁地擺動着它的尾巴,嗓子裏還在嗚嗚的發出聲響。
從此以後,我們真的成爲了很要好的朋友,幾乎是形影不離,除了喫飯和睡覺。
郭彤比我潑辣,
升了中學,我們還是在一起上學、放學,只是已經不在是同桌。後來報考了高中,才彼此分開。
3
讀高中時,儘管各科學習繁重,可我們晚上還會抽時間打個電話,聊下天,說說彼此的學習狀態。再後來由於功課的學習緊張,電話也很少打了。
只有放寒假或暑假不補課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
高中畢業後,我考進了一所自己喜歡的財務學校,那個時候,這個小巷子已經開始動遷,陸陸續續的一些老鄰居開始搬走了,我們家也不例外。
再一次放暑假回家時,聽母親說,郭彤家已經搬走了,郭彤還過來看過我的母親,只是沒留下什麼地址,我倆失聯了。
後來聽母親說,她進了一所金融學校。可那個時候幾乎我們已經沒有了聯繫,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後來是已經徹底的遺忘。
可是今晚,老同學林亮的一番話,讓我的心久久地不能平靜。他的一個電話又勾起了我對兒時的玩伴郭彤的美好回憶。
可令我難過的是,她如今重病在身,可我卻一無所知。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明亮,我擡頭髮現,那幾片瓦灰色的雲朵,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們已經飄遠了。夜空上除了一輪明鏡般的圓月,和幾顆在遙遠處眨着眼睛的星星外,寂靜的夜色裏,無一絲的聲響。
只有一陣陣的微風很愜意的吹過,那樹影的婆娑身姿,在皎潔的月光下搖曳。
我下意思的回頭看了看,除了我自己的影子,再無旁人。忽然,我想到了我的影子,郭彤!
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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