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攝影師阿布
如果你愛旅遊，今生至少要去壩上一次。那裏有最分明最美麗的春夏秋冬。如果你愛歷史，還是要去壩上。那裏有古老歲月流連盤桓的蹤影。
出京城北上，大地在河北西北部陡然爬升，攀上內蒙古高原，其形猶如堤壩高聳。天高雲淡下，望不盡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綿延二十多萬平方公里，這就是旅遊者和攝影發燒友的天堂壩上。
2012年秋天，我初次登壩上紅山軍馬場。這裏有解放軍最後兩個軍馬場之一，也曾是大清皇帝秋獮的皇家圍場。
“秋獮”可不是簡單的休閒。清朝靠弓馬騎射得天下，康熙帝爲了保持八旗子弟戰鬥力，特地在壩上開闢了一萬多平方公里的狩獵場。後代皇帝率王公大臣、八旗精兵來這裏舉行過一百多次圍獵，史稱“木蘭秋獮”。圍獵場景極爲壯觀：五“牛錄”（即滿語“箭”之意）爲一隊，“行則一路，止則一處，依次而下，戰則攻一處”，身披長身厚甲的士兵執長兵器在陣前搏殺 ，身披輕甲的士兵在陣後射箭支援，精銳騎兵先預伏 ，見戰事膠着則迂迴包抄。圍獵中數萬將士“法度森嚴，不得喧譁作聲”。
皇帝先登高臺，檢閱射獵時將領如何調度，健兒們如何用命，藉機選拔人才。隨後還要親自披掛上陣，一展身手。整場圍獵堪比實戰演習，有效傳承了滿族一貫的英勇善戰傳統，也藉機震懾了邀請來的各方貴族。“女真不過萬，過萬則天下無敵”。“將軍泡子”“點將臺”，壯麗山河間，我們可以感悟一下全盛時期滿清八旗的胸懷水平。
在北坡欣賞雲海繚繞時，身邊一位臺灣來的女孩子驚喜得連聲喝彩。大家問她，這裏比臺灣怎樣？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說：臺灣也有很多美麗風景，但是這樣大山大水的氣魄，一定要在大陸纔看得到！
“塞下秋來風景異”，得益於團友功略完美 ，我們在一週內欣賞到了陰、晴、雨、雹、八月飛雪，看到了白樺林由滿樹金葉，到一夜風起落半，再一夜繁華落盡。夢幻般的碧雲天，黃葉地，五花馬，七彩山，疑似置身於波瀾壯闊的時光畫卷。實在捨不得離開，團友們返家前便約定還要來看壩上。
才過兩個月 ，我們又結伴回到壩上克什克騰旗。克什克騰是蒙語“侍衛”的意思。 成吉思汗的親信侍衛曾在達裏湖畔築城駐守，並與成吉思汗家族結親成爲“黃金世家”。至今湖畔還有有歷史遺址可以遊覽。
克什克騰是一個乾淨整潔的小城 。推開車門，白毛子風呼嘯而來，令人呼吸頓時一窒。三秒鐘後，克什克騰給我第一個下馬威：剛落腳，“叭”就摔了個五體投地；鏡頭遮光罩被風吹進野地裏。等我追趕時，雪灌進了靴子，瞬間化爲水，瞬間又結成冰，開始硌腳了。身邊，當地姑娘穿着單薄修身的羽絨服逛着街，挺拔的身姿飄然而過，留下一串“咯咯”笑聲。
熱情實在的蒙古同胞爲我們準備了銀駝節、冬捕節、蒸汽機節等大堆節目，確保遠方的客人們不虛此行。
銀駝節是一個雪原上的盛會。克什克騰生活着世界上最多的銀駝，還保留着許多古老悠久的蒙古族生產生活習俗。冰天雪地裏，盛裝出場的俊男靚女光彩照人，剽悍的蒙古大漢們赤膊上陣，捉對摔跤比賽，恍然間，懷疑我們穿越到了《神鵰俠侶》時代。最令人開眼的是馬術比賽，鐵騎突出，健兒們在策馬高速奔騰中瞬間俯身，撿起雪地上小小的布條，難度極大。偶然有小夥子把握不準，摔得人仰馬翻，引起一片驚呼。受驚的馬兒跳騰起來，落荒而走。
達裏湖冬捕是壩上傳統的捕魚方式，已經傳承千年。蒙古漁民們在零下30°C的冰面上作業，從祭湖、醒網、破冰，到下網、打眼、走杆，再到拉網、出魚，水霧與汗霧繚繞間，勞動號子此起彼伏，大家配合默契，場面十分隆重熱烈。湖裏野生的華子魚只有筷子長短，被撈出水面後跳騰幾下便已凍實。華子魚一般遠銷到北京上海的高檔酒樓裏，我們有幸在湖邊品嚐到香煎華子魚，果然鮮嫩香甜無比。
克什克騰還有一個美名：蒸汽機車愛好者天堂。這裏地形崎嶇多變，山河壯麗，粗獷的蒸汽機車行駛在山路十八彎裏，濃密的蒸汽柱噴湧而起直接雲天，畫面絕美。陪同我們的當地攝影家協會劉主席介紹道，從前，國外許多蒸汽機愛好者接踵而來拍攝火車。當時他年輕腿快，總被旅遊局安排去陪同接待。有一天，他好奇地問一位德國攝影師：你們大老遠跑這裏，圖個什麼呢？
那位攝影師搖頭反問：你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嗎？你坐在餐廳裏，就可以欣賞到這麼美的蒸汽機車。現在外面的蒸汽機車已經停運，你們這裏條件這麼好，不好好拍攝太可惜了。
後來，那位攝影師送給他一套尼康相機，贊助他膠捲，並在德國免費替他沖洗出照片寄回來。劉主席多年來拍攝蒸汽機車碩果累累，已經出版三本影集了。而今，克什克騰仍然保留下退役的蒸汽機車，專門在特定時間裏，爲遠來的遊客們奔馳表演。
越野車在城外緩緩而行，克什克騰的壯美和酷寒撲面而來。山崗連綿起伏，大雪無聲無息撫平了千溝萬壑。連綿的林海不時搖落霧淞，在風中折射着夢幻般七彩光芒，帶給我們無盡的遐想與衝動。
司機老蔡是個敦實的本地人，說話慢悠悠地令人信服。他做着很大的山貨生意，兼營建築業，冬閒時才兼職跑幾天車。老蔡說，這裏人收入挺高，居民都特別尊愛老人，認爲家有老人是莫大的福氣，有些人甚至專門辭職回家照顧好老人呢。
看到我們興致勃勃地猛拍雪景，老蔡表示很不屑：
“阿布啊，這光禿禿的有啥好看的呢？春天你再來吧，從山頂，到草原，到處開滿了花兒，牛羊遍地，那纔是美啊。你記下我號碼，到時我選只羊，親手宰了拿上山烤給你喫。”
這下好了，還沒走，我又開始想念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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