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求不得,方知無緣物

這些天,我做了一件後悔不已的事,並一直愧疚不安。

我喜貓,並養過四隻,第一隻母貓病沒了,第二和第三隻是公貓,貓是放養的,貓都是從窗口自由出入。

有人說,公貓是養不熟的,沒多久,第三隻貓首先不回家了,之後是徹底沒了蹤影。如此,第二隻貓便成了家中的專寵,養了三年多,最終還是被外在面的母貓拐跑了。

於是又抱養了第四隻——橘白色的小公貓,取名旺旺,爲防走丟,關窗而養,又給旺旺做了絕育手術,以期讓它安心在家過日子了。

旺旺現已經一歲半了,養得很是健碩,但有時覺得它挺孤獨的,便思量着給它找個玩伴。

妹妹是個貓癡,養了兩隻小貓,前幾個月,她住的小區內有隻流浪貓生了四隻,樣子很是討喜,妹妹便成了投餵人,對四隻貓崽心生憐愛,偶爾發個圖片或視頻給我鑑賞鑑賞一下,我是越看越喜歡了,於是,我便想收養其中一隻有着美短基因的貓咪。

七月底,我和兒子便在某天傍晚提了籠子去妹妹的小區逮貓。妹妹不但備了貓糧,還特意準備了高檔罐頭。可惜我們在那折騰了近兩個小時,只有那隻美短基因的貓咪偏偏不入甕!它躲在綠化帶的電箱裏,我們透過空隙,見它優哉悠哉地坐在裏面,斜藐着我們,兒子隨口說,看它那個架子就像個王爺!於是,“王爺”的名號便定下來了。

王爺怕生,我和兒子躲開了,妹妹好不容易將王爺逮住,卻又被它掙扎着逃脫了,天色已然全黑,華燈初上了,我們再也沒法將它引出來。

我說,算了吧,看樣子王爺並不屬於咱們的了。

妹妹說,籠子放我這吧,讓我慢慢逮。

此後,妹妹開始放長線釣大魚,天天定時跑來喂貓,隔三差五的以視頻或圖片的形式向我“彙報”逮貓的進度。

在逮貓的過程中,其中一隻橘色的貓咪綿軟粘人,被妹妹抱回家成了寵貓。而我和孩子們最喜歡的王爺始終對妹妹抱有戒心,難以親近,只能遠觀不能觸摸。我一度想放棄,因爲貓一天天長大,性子會越來越野,怕是不好馴服了。

或許是每天虔心投餵產生了依賴吧,王爺開始放下架子,接受妹妹摸頭了,呵呵,好可愛的貓咪。妹妹說,王爺很快會被收編成功的。

在女兒生日那天,妹妹一大早發來微信,說是給小外甥的生日驚喜——王爺逮住了。事有湊巧,那天我早上起牀時忘記給手機開啓鈴聲,待臨近中午發現妹妹發來的消息,時間耽不少了。

我急忙回家張羅午飯,等先生出門上班了,再趕到妹妹的公司提貓。

妹妹提着貓籠候在公司的樓下,貓籠是用了妹妹的,這個籠子用的是彈簧門扣,好使。妹妹示範了一下怎樣開籠,然後指着籠扣上的血痕說,王爺牙咬的,想逃出來,嘴上還留有血污。

我說,可憐的小東西!別怕,俺帶你回家,以後好喫好喝好窩好日子呢。

妹妹顯得很是高興——她一直爲貓咪尋求收養的主人。妹妹又給貓咪拍了照片,吩咐我關房間裏養。我說,我家樓頂種了那麼多花花草草,地方又夠大,先養在樓頂熟悉一下吧,現在帶它去打疫苗。

於是,別過妹妹,我騎上小電驢馱着王爺趕去了寵物診所。

寵物診所的醫生說,剛逮住的流浪貓是不能打疫苗的,因爲換了環境,貓會產生“應激反應”,會給貓帶來刺激,若然反應強烈,對貓咪可能是致命的。

我有點失望,於是打道回府,女兒已然在家等着了,我讓女兒提着貓籠,我帶上貓糧,一起上了頂樓,家裏的橘貓旺旺也跟了上來。

頂樓是個開闊的地方,上面種了不少花草疏果,也架設了涼棚,我想着,王爺畢竟是流浪的貓兒,必然不喜困在一籠之內的,頂樓地方開闊是貓咪玩耍的好地方。

籠子頂蓋打開,女兒滿是喜愛地伸手撫了撫王爺,我說,王爺認生,小心它抓你了。然後關上頂蓋,再打開籠門,王爺嗖地一下竄了出來,在我眼前化作一道青影,一下子竄到了東北角的那棵雞蛋花樹下,再一躍上了圍欄的香茅叢中,我一聲驚呼,剛跨步要去追,王爺藍灰色的背影在草叢中一閃,決然地跳了下去,我心一緊,腦一片空白,完了!完了!待我跑至圍欄旁側身往下一看,王爺在後屋的草叢中飛快地向荒草深處逃去。而草叢裏的另一隻三色貓“喵!——”地呼了一聲,顯然是被從天而降的王爺唬住了,王爺極快地沒入一片亂草之中。

我呆呆地站了那麼一會兒,女兒也呆在身後,我說,王爺跳了下去了!女兒不可置信地地說,不是吧?顯然,女兒還沒反應過來。唉!我說,王爺確實在後屋了,在那一片亂草中,也不知是否摔着了。我和女兒站在圍欄處仔細觀望,哪裏有王爺的影子!

我急忙給妹妹發去微信,王爺逃了。

妹妹立馬回覆過來:什麼?怎麼逃得了的啊!

我說,從頂樓跳下去了,就一兩秒時間而已,我得下樓去草叢裏搜搜。

我來到後屋,小心翼翼地撥草搜尋,靠屋的這一片地沒有王爺的蹤影,而荒地深處那間坍塌了一半的泥坯房孤獨地立地亂草敗藤中,顯得那麼恐怖與荒涼,我退了出來,心裏充滿了沮喪,而更多的是不安和心痛,那麼高啊,那麼高!貓咪肯定是摔着了,恐怕活不長了,想到妹妹爲了給它找個主人,耗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付出了那麼多的愛心,感覺特別對不起妹妹,特別慚愧。是的,如果我不是想收養它,它或許在那個環境極好的小區快樂無憂地與它的同胞們生活在一起,而我的收養反而是害了它的性命了,內心難過而自責。

我回復妹妹說,王爺沒找到。

傍晚,我在王爺落地的位置用膠盒放置了水和貓糧,心裏的難過難以消彌。

晚上,我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王爺躍下去那一瞬間灰冷而決絕的背影,感覺自己成了劊子手了。

而對妹妹的愧疚更是令我忐忑不安,在收養王爺這個問題上,我真的錯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我心裏總有一些念頭,王爺或許受傷躲在草叢中?於是帶上砍刀來到屋後,發現昨天放置的貓糧有被喫過的痕跡,水盒微黃,有泡爛的貓糧渣,是王爺喫的?還是那隻三色貓或是別的流浪貓喫的?還是螞蟻喫的?

我開始砍草,小心地踩在滿是枯枝敗葉和垃圾的泥地上,吱沙作響,蚊子嗡嗡,那些草多是一些狀似芋頭的粗株闊葉式的植物,我很快便開砍了一條通往那間坍塌土胚屋的路。

那間土胚屋的瓦面已經塌沒了,僅剩野藤攀纏的牆壁,我往裏仔細觀望,真是太驚喜了,那團藍灰帶白紋的身影不正是王爺嗎!阿彌陀佛。

那傢伙正伏在藤蔓遮掩的角落,那眼睛正警惕地盯着我。

我忙給妹妹打電話,說,王爺找到了,但它防着我這個陌生人,沒法逮它。妹妹顯然是又驚又喜,她說,先放置食物投餵吧。

我又打電話通知屋裏的女兒,讓她拿飯盒、貓糧、水過來後屋的荒地。女兒很快便帶了食物下來了,我招呼她小心翼翼地靠過來,我站在土胚屋外,小心地將食物放進屋內。究竟王爺有沒有摔傷呢,我往屋裏跨進了一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王爺一下跳起約摸一米多高,企圖攀住藤蔓翻過屋牆,卻又落到地上,然後從我腳邊奪路出了土胚屋外,再從女兒腳邊一閃又一躍,上了女兒身後那道半人高的土胚牆,躍出了荒地的另一側。

我踉蹌着扶着土胚牆一看,那邊是一片空置的宅基地,用磚圍成約二三十米長和寬的一圈,裏面雜草叢生,荒廢了有相當長的年月了,我對着王爺藍灰的背影“喵喵”地呼喚着,並晃動貓糧瓶子發出沙沙的響聲希望能吸引王爺,非常失望,王爺並沒有回頭,而是箭一般躍上最東南角的圍牆,跳入了緊挨着的那戶人家的後院。

唉!我長嘆一聲,沮喪又心疼,王爺這回說不定真的摔着了。

我給妹妹發了微信:王爺又逃了,我繞過去香園路那邊去看看。

我出了村,兜進香園路,逐條巷子去尋,在五巷尋到了那片荒廢的宅基地的圍牆,還有與之相鄰的那戶後院,以及緊挨着的另一戶人家開敞着的前園,我上了前園那家的臺階,踮着腳尖卻遠遠夠不着看前面那戶人家的後院——那個後院是王爺落地的位置。

左右掂量,我最終失望而歸。

晚上,總是睡不寧,滿眼都是王爺躍過牆頭的背影,感覺是自己害了一條鮮活可愛的小生命。

接下來的兩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偏執症還是得了神經病了,又往那戶人家的前園去,企圖站在一牆之隔的牆根下的花盆上,高度還是未能如願。第三天,我終於還是扛了張鋁梯來到那戶人家的前園,爬上梯,往前一戶人家的後院一瞧,裏面乾乾淨淨的,就一扇後門和一個大花盆而已,花盆側有一個牆洞,那是安放水錶預留的,那個洞不大,但讓一隻貓咪通過是綽綽有餘了。

我知道,王爺是通過這個水錶牆洞開始了新的陌生的流浪生活了。

它是不是註定就不屬於我的呢?縱有千般憐愛,想要給它一個遮風避雨的窩,卻終是不能改變它流浪的命運。而我,假如沒有喜歡它,那麼,它還和另外兩隻同生的貓咪生活在它熟悉的那個小區,如此,或許纔是它命運裏更好的安排啊!

輾轉求不得,方知無緣物。懊悔,卻又無可奈何。

王爺將來會流浪何方?希望世上多一些愛心人士不吝施予,在門前或巷角置半瓢剩飯殘羹吧,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小生命能更輕易地獲得果腹之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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