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的外號(小說)

他本姓王,生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中等的個頭,略顯乾瘦,一張臉棱角分明,鼻樑上架了一副茶色的眼鏡。他是何處人氏何時來此地鎮守邊關,鄉人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卻都知道他就在當地的派出所。

鎮上人初識毛所長,緣於一件偷雞事件。

某日,一高一矮兩女人各抓住一條雞腿,風風火火的找上了毛所長,各述其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毛所長端坐於廳堂並不發聲,只把茶鏡拉下眼窩半截子盯着兩人,久不出聲。

高個子女人說:“我昨天剛從集上買來的紅雞公,後天初一日要給廟上的老人家還願的,我怕把雞腿綁壞了就解開繩子讓雞松活一哈(方言輕鬆),做了個晚飯誰知它就從後門跑了。”

矮女人急忙上前打斷她的話說“我的七隻雞臥在我家的雞窩裏,她非要說是她家的雞。”

“我剛買的……”

“我的雞……”

兩女人婆說婆有理,公說公理長各不相讓,滿屋子的火藥味兒嗆的人喘不過氣來。

“吵夠了沒!”

半晌,毛所長終於發話了,聲音不是太大,兩女人卻都聽的很清楚,立馬靜了下來。

  “你怎麼證明雞是你的?”毛所長問高個的女人,女人說自己昨天集市上纔買的公雞,昨晚就不見了,今天在她家的雞窩裏找到了,雞腿上還綁着紅布繩。矮女人說自己養了七隻白毛色的母雞專下蛋的。

毛所長也不搭話起身便走,兩女人急忙跟出,毛所長頭也不擡的發話               

“走前面帶路。”矮女人搶前一步走在了最前頭,村人們好奇遠遠的跟着。

不一會來到一巷子口,矮個女人急忙上前打開自家的門讓大家進去,毛所長徑自來到後院雞窩前,抓起一根棍子塞進雞窩一陣亂鼓搗:

“嘎、嘎、嘎”一陣亂叫,雞窩裏飛出了七隻白色母雞,另一隻棗紅雞公夾在母雞中間分外耀眼,毛所長對着雞窩又是一陣亂棍,還是八隻雞!這一次毛所長索性扔了棍子,右手塞進雞窩一陣抓狂,手背上只帶出了滿手的雞毛,八隻雞還是八隻!三雙眼睛六隻眼珠子,你看我,我看他,看來看不多不少仍是八隻雞。

“你說雞窩裏臥着七隻母雞怎麼成了八隻?還有一隻棗紅雞公呢?”

所長問那矮女人,她口裏結巴着一會瞅瞅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

“雞公是,我兒子下週過生日打算宰了給煮的,除去那隻不七隻嗎!”

“你胡說啥呢!下週還沒到!”

矮女人有氣無力的說着,人卻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院裏,雙手捂住了臉面一言也不發。

  “你講講理行不?我的雞是昨天才買來丟的!在所裏你明明說七隻雞臥在窩裏的!現在有八隻多出的一隻棗紅雞公正是我昨天買來的。”高女人跺着腳大聲說。

毛所長一言不發,轉身來到院子裏雙手一拍,右手把眼鏡向上推了推,一根棗紅色的雞毛正好沾在了他的右眼眉梢上,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高女人撅着嘴巴氣鼓鼓地站在一旁,這會子一顆淚珠子還掛在左半邊的腮幫子上面,被所長這麼一亮相,嘴裏不由自主“噗嗤”一聲笑開了。

毛所長一本正經地走過來對高女人說:“笑什麼笑,哭一陣笑一陣的多大人了!趕快把你的雞公抱上回家去!”說完向門口走去。

“站住,先不急!”所長猛的一聲吼。

矮女人忽的站起身直撲到毛所長面前:“所長,你這意思是說雞不是我的嗎?好的很,你憑啥就說是她的?”

“喲嗬,看不出還挺厲害的嘛!好,這樣吧,雞公算你的行不行?”

毛所長擡起右手邊說邊摘下了茶鏡,左手擦了下又重新戴了上去。

矮女人兩眼放着精光:“真的嗎所長?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先放回雞窩了!”

她說着便走到高女人面前一把搶去了棗紅公雞,屁顛屁顛地笑着塞進了雞窩。

高女人一下子傻了眼,立馬哭的眼淚花子直往下砸:

“所長你就這樣辦案子!都說你公正,我看你是個糊塗蟲!廟上的老人家看着呢!頭頂的老天爺看着呢!”說完扭頭衝出了院門。

毛所長見高女人走遠了這才轉了頭對矮女人說:

“你看我斷案公不公?”

“哪還用說!簡直是包青天包大人!”

矮女人冒着油光的圓臉上立馬綻出了花一樣的笑臉,雙手遞上了一包黑蘭州。

毛所長笑着接過煙點了支叼在了嘴邊,又吐了個菸圈這纔開了腔:

“我今天要你把這雞公殺了燉一鍋慰勞慰勞我,你怕是捨不得吧?”

矮女人笑的大胸直顫悠:

“我的個所長大人喲,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你不嫌棄,我巴結還來不及呢,你等一哈我馬上給你宰了燉去!我燉的雞可好吃了,肉爛味香湯清的跟水一樣,高壓鍋燉上二十分鐘就好了,保你滿嘴香。你在客房先坐下看會兒電視,我去收拾。”

毛所長也不搭言,自個兒找來個臉盆慢騰騰的開始洗手。

矮女人也找來了一個小盆一個大盆,提來了一壺開水,走到雞窩前一把扯出了那隻棗紅大公雞,雙手翻起兩條雞翅膀,背對背的擰着放在腳下,左腳踏在了翅膀上,右腳又壓住了雞腿,再把小盆子放到雞脖子下面,左手拎着雞頭,右手麻利地在雞脖底下拔下了一撮雞毛,疼的大公雞“嘠嘎嘎”的又是一陣亂叫:

“所長麻煩你站遠一點,不然雞血濺上你的警服了!”

  “看來你還是個喫雞的行家!女人殺雞我還是頭一回開眼。”所長起身一邊拍打着手上的水星子,一邊站旁邊看着女人殺雞。

  “我家娃娃最愛喫雞了,我一年要殺幾十只雞呢。”女人紅光滿面的邊幹活邊說,

眼看女人的菜刀就要切在雞脖子下的咽喉部位了,只見毛所長一個箭步衝上前,還沒等矮女人的刀子落下,一把就把大公雞抓在了手中。

“你這婆娘還真捨得呀!這棗紅大公雞是廟上的祭祀的用物,少說也要一百五吧?”

矮女人驚魂未定,聽所長這麼說便忽又大笑:“所長猜的真準我正好一百五買來,你這不是小看我嗎,你是貴人我這平頭百姓平日裏請都請不來,孝敬你我咋就捨不得了呢!”

毛所長說,“我最愛喫豬肉從來不喫雞肉,這雞你也別燉了我要拿走。”

矮女人笑了,起身把兩隻手在圍裙上擦了幾下:“也行所長,你回去自己照你的口味燉吧,我也少麻煩。”

毛所長一字一頓的瞅着女人又開了口:“我要給那個買雞的高個女人送去,這雞是她的昨天她一百六買來的,你剛纔在前面走時那高女人悄悄給我說了買價!你看那綁了雞…腿上紅布繩子都還在呢。”說完揚長而去。

矮女人瞅着所長右眼梢上的那根雞毛和他遠去的背影,愣了半天才才緩過神,照着那後影狠狠地“呸”了一聲,一口唾沫隨即落在了地上,牙齒也被她咬的咯咯直響:

“好你個臭所長毛所長!敢給老孃下套子!”

說完她一把撕亂了頭髮,坐在院子裏雙手捂着臉面哭吼了起來:

“我不活了呀,毛所長下套子把我的紅雞公搶走給那個騷娘們送去了,這可叫我咋活呢麼!”衆鄉鄰鬨笑着散開各自回了家。

王所長右眼眉梢上的那根紅雞毛,就像一杆小紅旗迎風飄揚,幾經好事者添油加醋,就這樣王所長傳着傳着也就變成了毛所長,不知者還以爲他本姓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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