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故事:我嫁給了我不喜歡的公子

我嫁給了我不喜歡的公子。

可惜無人知道的是,我只是不喜歡他,卻同時也深愛他。

我不能讓父親知道我喜歡他,否則父親便不會把我許給他了。

在父親眼裏,我只是他籠絡重臣的工具。我的父親是一名商人,士農工商,即便是家財萬貫,那又如何呢?在百官之中終究是擡不得那一個頭顱。

父親自小教育他的女兒們,琴棋書畫要精通,女紅廚藝也要嫺熟。所以哪怕是府中的大小姐們,一樣要在竈臺間練習上課。

父親說他從小有出仕夢想,可無奈卻從了商。他把他未完的心願過繼給了我們。

他卻不叫我們用真情心意去換。

“女孩子的感情是很珍貴的。”父親常常這樣告誡我們。

在我之上,有兩個姐姐,我下面還有三個妹妹。大姐隨了自己的心意與外頭男子私奔,這一舉動徹底惹惱了父親。一封家書告示,父親宣佈了與大姐的訣別。

那時我才十四歲。亦是第一眼看到外來的男子。

若是我也能遇上那樣好眉眼的男子,我也願意與他一道呀。我心底暗暗閃過這樣一道想法,從不敢告訴給父親聽。

總之,我反正是嫁給了公孫慶。

2.

我向來擅僞裝。所以自小得父親喜歡。

其實這自小,也並不是從小到大從孃胎裏帶來的天分。我還是喫過虧的。喫一塹才能長一智。也正是因爲從前自己的莽撞,才懂得了如何修正,纔有了這後來的一切。

大婚那日長安城十里紅妝鋪滿街巷,饒是比不過皇室婚禮,可也跟世上的一切錦繡有得一拼了。

公孫慶不喜歡我,我是知道的。

成婚當天他並沒有來我的房間。第二天也沒有。第三天也沒有。

我主動去找他,發現他睡在書房。

我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他身上砸。他輕易躲過,那石頭在他手上拿捏,就好像我無盡頭的一生。

我說本小姐纔不會喜歡你,你這樣子作弄給誰看呢?

我自小驕縱,不需怕人。哪怕是他公孫慶,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即便我惹惱了他,他又能拿我何?

前頭說了,我向來擅僞裝,但在不需要我僞裝的地方,我又會直接霸道地表達自己。

也許是隱藏太久,內心的那個真實的自己再也忍不住躲藏,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地要跑出來。

我知道這樣很累。

可是我願意呀。

一如我願意。嫁給公孫慶,我布了局。把本來是二姐的位置頂替了去,公孫慶成了我的夫。我也是長安城裏這唯一的公孫夫人。

3.

我知道婚後的日子會很無聊。我沒想過我會悔恨。

當侍婢巧兒疾步跑來跟我說“公子帶了一個姑娘回府!”

我就知道有什麼東西回不去了。

我去見了那姑娘,確實長得美。看見我時,她顫顫巍巍地行禮,喊我夫人好。

我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白狐。

公孫慶一把把她護到身後,“小謹是我帶來的人,你不要傷害她!”

我還在打量那女子,聽到公孫慶的話不禁回過神去看他。

他那話是什麼意思?我在腦海中想了許久,公孫慶已經把小謹護着帶去了後院。

她住在西偏房,門口有護衛守衛。

“這明顯就是防着夫人您呀!”巧兒替我忿忿。

我搖了搖手裏的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巧兒見狀,立馬使喚下面人去搬椅子來。

我看了眼椅子,說,“我就愛坐地上。”

我看到那些護衛爲難的樣子,我也不想讓他們難爲,可我更不會爲難我自己。

沒多久,裏頭的小姑娘就出來了。我看到後面的護衛,滿意地笑了。

這府裏還算有幾個明白人。

這日下午,公孫府裏的人都在傳言,夫人和新來的小妾兩個人在屋子裏待了一天。乃至公孫慶回府的時候,急急忙衝進院子。看到小謹坐在我身邊歲月靜好的模樣,他臉上的驚詫和不信。

“公子是怕我傷害小謹嗎?”我笑着問話。

公孫慶沒看我,是小謹替我在說話。

這一下午時間,我知道了他們兩人是如何認識。

他疼惜她憐愛她,全因她身世可憐。可就因爲我出身幸福,就不配得到愛了嗎?

府裏用膳開始熱鬧了起來。原本只有我與公孫慶兩人。他還時常不同我一起進食,總是拿政務繁忙另有要事這樣的藉口躲過。

可是小謹來了就不一樣了。他要保護她呀。他生怕我對她做出不利的事,所以時時刻刻都防備着我。

我心裏面很歡喜,只要能看見他我就覺得開心,可我從來不敢表現在臉上。

我怕一旦有人發現我喜歡他,我就什麼也沒有了。我這樣不喜歡他,還能有我女子的尊嚴。我是他的夫人,是聖上欽賜的婚約。他但凡對前程有一絲半縷的重視,就不可能欺侮我給人落下把柄與口實。

那時候我不知道,父親的觸角已經伸到了朝堂。

我甚至想過,爲什麼區區的一個富商之女嫁人,會動用那樣盛華的儀仗。

我一切都想得太多了,也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

4.

公孫慶就納了妾——雖然他沒有公然給她一個名分。但他夜夜宿在她那裏,她不是他的妾是什麼?

母親那一日來找我,偷偷塞給我一包東西。湊到我耳邊囑咐說,“同房之前喝了它,能讓女子快速懷孕。”

我把母親送走後,看着她留給我的這一小包藥。我知道這是父親的命令。

他需要我有子嗣。有他公孫家的子嗣。

可是公孫慶根本從未碰我,他連與我同牀共枕都不願意。又怎麼會讓我懷上他的孩子。

我把那包藥灑在了池塘裏。水裏的魚兒爭奪的歡快。我覺得我還不如一條魚開心。

從那日後,我開始隨性而來。想出門了就帶着巧兒喬裝出去。反正這世上人只知道公孫府夫人,並不知道小玉我的。

我是誰與他們無關,也令我漸漸漠不關心。我怕再這樣待下去,我整個人會廢掉。

我到家的時候,公孫慶難得坐在大廳。他好像在等什麼人。我正準備偷偷從旁廳溜過,卻聽到他喊我的名字。

“今夜我去你那睡。”

他只與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一路上,我都激動地不能自已。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巧兒替我煮了百草水沐浴。我第一次如此渴望黑夜來臨。

府裏的動靜突然變動,大門吱丫一聲打開,我以爲是巧兒回來了。可沒想到從那門口進來的是個黑衣男子。

他把刀劍架在我脖頸上——幸好我前一刻已披了衣。我如今腦海裏的卻是這一句。

我是公孫慶的夫人。我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份。

“你不怕死?”男人凜聲問我。

我看不清他長什麼樣,但是他那一雙眼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眸子裏的光,像星星一樣會跳動。

我回他嫣然一笑,“因爲長得好看的男子,從不會濫殺無辜的。”

對面的男子似乎很是意外,他挑眉看我。

門外有侍衛喊我的名諱。

我回他,“我能保你平安,但你要我看一眼你長的模樣,可好?”

“夫人這可是調戲我?”他毫不含糊。

我鼓起腮幫子,“你說是就是咯。”

我並不畏懼。

5.

三言兩語打發了管家,我回頭進屋時,那個人已經不見。虧我還把門關得那麼快,他這個不講信用的!

我往鏡子前坐下,看着鏡子裏那個人,我什麼時候成了這麼輕佻的女子?我或許從來不是父親要大家閨秀,所以父親第一個想到要與公孫成婚的選擇,是我的二姐。

二姐成熟且聰慧,二姐比我長得美,可是她單單是美了,沒有什麼心計的美,是最無力的。被人拿捏作爲的命運,是美色最大的惡。

還好我不比二姐美,但比她聰慧。我的小聰明和僞裝,我都一向是引以爲豪的。

直到如今公孫慶都不知道我喜歡他吧。

我一定隱藏的很好。

當晚公孫慶並沒有來我房中。據說是因爲西偏房的瑾姑娘害怕,所以他特意去陪她了。

我不害怕,所以沒有人有必要來陪我。

巧兒說我不會撒嬌。

我並不是不會撒嬌啊,我只是不屑拿手段來制衡愛意,那是對我清白的感情的褻瀆。

我有多喜歡他,爲什麼要旁人知道?

刺客事件沒過去多久,就聽到我爹爹家人流放的消息。

我出到城門外去送人。

因我是公孫府夫人,並不用同家人一起被流放。但是我的家人都要離開這長安城了。

我沒有哭。父親看見我的表現,他很滿意。

他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讓我一定要有耐心。他會回來的。

我一直以爲他會回來,卻等到了公孫慶帶來他去世的消息。

他是死在路上的。

我守了喪期,卻自始至終沒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

公孫慶以我守節爲由,正式納了小謹作妾。

我佛堂裏敲着木魚,那一聲一聲,我耳膜都承受着。來看我的人漸漸稀少。甚至這個公孫府,連下人也對我越來越不恭敬。

我這麼敏感的人,不可能察覺不到這些細微的差別。也許因爲我父親不在了,我就成爲了誰人都可拿捏欺負的軟柿子。

可我到底是公孫家的夫人。我要拿出我的威嚴來。

我查出所有小道消息的來源,居然是從西偏房的小謹那裏傳出的。我去了西偏房。

很快,公孫慶就過來了。

我如今要見他,只消去小謹那裏便好。

我讓公孫慶幫我主持正義。

他說我該大度。

因爲不愛,所以什麼都需要承讓嗎?

我笑了一笑,沒等他的回答,徑自出了房門,卻不是回去那清靜的佛堂。

我回了我自己的正殿。公孫夫人的院落。

我才明白什麼都是靠不住的。

5.

我想如果我不去公孫慶的書房就好了。就不會看到那封密令。

是他害了我的父親。

我坐在那裏,等着他進來對峙。

“你怎麼不把我也殺了呢?”我笑着問他,“只因爲我們的聯姻是聖上賜婚?”

他有他的前程錦繡,他有他的萬千考慮,唯獨沒一寸是因爲我。

我想如果我假裝不知道就好了,這樣還可以從暗地裏作梗讓他付出代價。

我不明白我怎麼就忍不住了。

他不愛我,他連半點疼惜都不會給到我。

我這一顆心傾覆,最終是敗給了自己的一腔情願。

我拿起金釵往自己心上戳,被他制止。他對外說夫人已發瘋,把我的院落搬到了府裏最偏僻的位置。平日裏無人來探視。

只一日三餐,偶爾也被下人怠了慢。

巧兒已經從從前的活潑變爲現在不發一言。後來我才知道她啞了。

我忍住通紅的眼眶,我抹去她眼角的淚。如果當初我沒那麼固執就好了,如果我沒有自作聰明,如果我不是把愛當做一切,我也不會有如今這一日。

公孫府夫人又怎樣?冠的還是他人的名頭。以他公孫家榮辱爲主體,我不過是個攀附罷了。

我沒想過那日的黑衣人還會來臨,他笑着拉我的手,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

“你這是對我動了情,念念不忘,所以冒着生死危險來找回我?”我替他補充他要說的話。

面前的男人笑了,“公孫夫人果然聰明。”

我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但有一個同公孫慶作對,我心裏就十分滿意。

我說“我同你走。那我的名分呢?”

“你想要什麼名分?”

“你是什麼人?”

兩個人,兩組問句。我們都不肯坦誠相待。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不知道我的目的。但他總是有自己的目的。他可以強大到無視我的陰謀計算。可我也要做出權衡。

我不知道他。我不想就這麼交付自己。我不想一錯再錯。

可是有些路,註定是沒法回頭的。

公孫慶撞到我與男子幽會。他臉色鐵青。

我問他生氣麼。

他到底是沒能忘記我還是他的夫人。

多好。

看來對這身份記憶猶新的,不只是我一個人呢。

“公子既然知道我心有屬,不如放我一個自由。從此之後山高水遠,你我互不爲犯。”

我知道我的話沒有打動他,因爲我並沒有得到自由。

我也並不打算說服他放了我。

我要留在他身邊,哪怕我心裏已經不願,可是我必須留在這裏。

那個黑衣人夜夜來看我,每夜給我一個小玩意兒,偶爾給我帶長安城裏的好喫的。都是我曾經喬裝打扮時喜歡喫的。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聰明,每一條都能猜中我的喜好。

我卻至今都沒有看到他的相貌。

我並沒有多少好奇。我只不過是揪着話頭找話說。

父親去後,我時常有一種感覺,這世上只剩了我一個人。我不知道爲什麼而活。甚至不明白爲什麼要活下去。

心中的恨,若打打結,怕也是糾葛纏繞的。

我有些後悔爲什麼當初非要嫁給他。

如果我真的嫁給了我不喜歡的公子,我也不會如此受傷。

被傷的心,都是曾經動下的那一顆。

長安城煙雨飄搖,公孫府前燈籠晃晃悠悠。這夜色悽迷,下了雨,我擡頭站在院中,期待着時光迴流。

如果我從來不曾嫁給他。

如果我從未有過執念。

如果我與他未相遇。

那麼這世上,也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偏偏世事多猜疑,也許最是那回不去,最惹人惆悵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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