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
爷爷在整个村庄,是占领了某一个制高点的,什么呢?
伪善!
他算是一个民间思想家。
念过私塾,在祠堂开过学堂。所以他因为识字而自视甚高,他通晓自古传承的仁义道德,相信善恶因果,相信天道伦理,这听起来没有什么错,千百年来的民间生存法则,自有存在的价值。
错在他本身的自私和狭隘。那个年代识字的人极少,因此他骄傲地把自己看作道德仁义的审判者,另外他还嫉妒,嫉妒少校在全村人心目中的地位,在村民的心里,那个真正的制高点属于上校。
谁更有仁义之心?
人们心里都懂。一切嘴皮子上的仁慈和正确,怎么能和在你生死边缘悄悄塞给你的一张钞票相比,怎么能和在你窘迫时不露痕迹地给你一条出路相比。
有的人天生有这样的悲悯之心,而且付出时根本不会想到要回报。
为了回报而给出的,那不是同情,甚至连伪善都不是,是交易。
上校,这样一个生来就有悲悯之心的人,大概全村没有一家人没有得过他的好处。
他救了小爷爷的命,还给了 10 块钱。
10 块钱在当时是什么概念?
听家里老人说, 70 年代农村发生活费,是每户每人 2 元的标准,一家 4 口两大人两小孩就是 8 元,是预支的年底分红时算总帐,这点钱要买油盐酱醋要给孩子开学还有人情来往,再精打细算也不够用,要是其中一个大人生了病不能出工挣工分还要住医院,那到年底这家绝对是透支户。
小爷爷是因为了儿媳妇烧了他的耶稣像而寻死,那把小爷爷救回来就可以了,为什么上校还要给小爷爷钱让他可以再去买耶稣像?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上校想让小爷爷继续拥有能撑起他生命的东西。
他医活了乡亲,也知道有些乡亲贫困根本付不起诊疗费,是为了让人家心里放下,而不是觉得欠了他的,所以他总是在看完病后就嚷嚷着要吃碗肉丝面。
这是他无声的体恤。
他深深地同情别人,他自己内心的苦,无法言说无处可解,所以当他能解别人的苦时,他从不犹豫。
还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什么是世界上最不痛的痛?别人的痛!
从未有过切肤之痛的人,哪里能感知活在钝刀子割肉般痛苦中的人呢?
对一个忧忧愁愁的人,你对他说一句 “ 不要忧虑 ” ,他就真能不忧虑了?连上帝也做不到。
非常复杂,很难解,除了倾听和陪伴。
像我爷爷那样,指指点点地说上几句听起来有道理的话,能安慰人心吗?而且这样一个人,会受欢迎吗?
他一辈子活在正确中,批判离经判道,视一切不正统为羞耻。
但他为了莫须有的体面而不顾上校死活,密报上校行踪导致上校被抓捕,却令他自己被钉上了耻辱柱,从此成为全村人的公敌。
他还嫉妒我父亲和上校之间的兄弟情分!
自从上校回乡后,爷爷和我父亲之间渐渐不那么亲密。上校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和我父亲又是少年伙伴,两人成为铁哥们经常来往是理所当然,但爷爷却不想被自己儿子冷落,更不想失去他的重要听众。
于是他骂人,只要有人提到上校,他就阴阳怪气地、轻蔑地来一句, “ 太监 ” !
一个人,心里所充满的是什么,从口里出来的就是什么。
爷爷的可悲还在于此,他这样一个识字人,尽然也会被村里的闲言碎语迷住了心智,怀疑自己的儿子和少校是令人不耻的男男关系。
这是最可悲的,他不相信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儿子!
自己的儿子是直的还是弯的,没有把握吗?再细想想,他相信自己那些通古博今的道理是有用的吗?可怜啊!
也有可能,在爷爷的心里,他本来就希望 “ 上校 ” 别在这个村子里,这就是他内心的隐秘心思。
只要上校在村里,他这样一个半老学究就完全没有地位,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村里。
如果上校从眼前消失,他不但能把自己的儿子给拉回来,村里的闲言碎语也能止住。
爷爷到底是读书人,读书人没什么错,怕就怕,只执着于自己的死道理,并且把这个不是真理的道理看得比命还重,这样的读书人容易自造悲剧。
或者一言以蔽之,认死理的读书人可怕。
爷爷害了自己、害了后代,过去的讲法就是封建卫道士自寻死路。
好在最后,主人公在经历了无数的生死挣扎后,懂得了原谅、包容和珍惜,爷爷的青青坟头上,终于迎来了他最宝贝的孙子。
未完待继续...
( “像一棵开花的树” 原创文,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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