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書理學家姚孟起《論書之焚在工夫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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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19日)


姚孟起謂書之焚在“工夫”與“精神”

    姚孟起生卒年及生平不詳,他的書學思想,集中反映在其《字學憶參》中。他認爲書法創造之大要,不在形式上的各種禁忌,工夫和精神纔是書法美的根本。

        工夫深,雖枯亦潤;精神足,雖瘦亦肥。

    他認爲:晉人書“形不貫而氣貫;唐人書,形氣俱貫”。各有特色,也各有藝術個性。在創造上,他要求“意居筆先,神隨法立”。意居筆先是老話,“神隨法立”不是講有“法”纔有“神”,而是講“法”爲“神”而立,他認爲這是書法之大要。古人講法度,講用法,因何而用?據何而用?集中到一點是“神”、“精神”,“法”是爲表現“神采”而用的。

        “振衣千初崗,灌足萬里流。”作書須有此氣象。而其細心運意又如穿針者

    束絲納孔,毫釐不差,便是中竅。

        氣盛,則言之短長,聲之高下皆宜。書亦如之。

    所有這些,講的全是精神,只不過換個說法。除了比較各個書家不同的形式風格,他的《字學憶參》一卷,幾乎不講技法,只講書理,只講美學思想。他認爲:

        字可古,不可舊;塵可舊,塵淨則古,古則新。

    通常,“古”“舊”是聯繫在一起的,“新”“舊”是對立的。在這裏,姚孟起偏把古、舊分開了,把“新”“古”作爲對義詞聯在一起。      這不是文字遊戲,這裏有辯證法。他所指的“古”是古樸,古雅、真拙。在藝術裏,這些永遠是有生命的。所指的“舊”是陳舊、陳腐、老朽,雖可能有古的形式,但沒有“古”的美學精神。實際上不僅是面目陳腐(專以別人的面目爲面目),而且是創作心志爲時垢所蒙,媚俗取好,百般點綴,雖似求新,實則陳腐沒有生命。而心靈上塵垢淨除的人,天真自然,返璞樸歸真,是時人所冀求的古代藝術常有的特徵。既合古法,又有常新的生命,所以他又說:

        清心寡慾,字亦精神,是誠中形外的一證。

顯然這些話都是有針對性的,不過說得比較含蓄。

    姚孟起也不強求生臨古碑而強調品其神韻,以自己的性靈人書。他的說法是:

        一部《金剛經》爲從生說法,而又教人離相。學古人書.是聽佛說法也。

    識得秦、漢、晉、唐書法之妙,會以自己性靈,是處處離相成佛道因由。

        古碑貴熟看,不貴生臨。得其妙,筆始入神。琴古之法,如鬼享祭,吸其

    氣,不食其質。

        古碑無不可學,漢代摩崖,手不能幕者,幕以心。心識其妙,手亦從之。

        學漢、魏、晉、唐諸碑帖,各各還他神情面目。不可有我在,有我便俗;追

    純熟後,會得衆長,又不可無我在,無我便雜。

        《金經》雲:非法、非非法,悟得此說,食古無不化。

    講從古人汲取營養和如何汲取,爲何汲取,姚講得最精到,所謂“初學古人不可有我,有我便俗”,這意思是說:臨古階段,自己審美修養差,工力不逮,強調錶現我,就難以學得古人,反而出現我的未經鍛鍊提高的俗態。逐步純熟以後,又要以強烈的自我決定取捨,各種碑石法帖的優長揉合而爲自己的藝術手段。此時如果沒有自我.不知取捨、變化,不知揉合,就會手雜—是否一定都是這樣,當然還可以考慮。每個人起點不同,書內書外基礎修養不同,是不能用一種方法限定的。姚孟起的思想雖較前人開放,但也還有將經驗絕對化的地方。不過總的來說,他還是儘量用發展的觀點看問題,注意事物本身的矛盾統一性。    姚孟起謂書之焚在“工夫”與“精神”(2)     

    他也主張“寧拙毋巧”,不過他不是反對“巧”,而是反對“強事離奇”:

        熟能生巧。強事離奇,魔道也。弄巧成拙,不如守拙。

    他贊成“巧”,肯定“巧”的審美價值,但要熟諳藝術規律,自然產生的巧。技法不熟,功夫不深,強事離奇,就是魔道;“弄巧”就是強事離奇。強事離奇,便扭泥作態,全無真趣,反不如老老實實。守拙就是保持率真,盡其自然。這既是宋人的“得之自然”的繼承,也是傅山“寧醜毋媚”,“寧拙毋巧”的美學觀的繼承,但比傅山要全面。

    他也把“拙”看做是一種不可強求的時代精神。說:

        秦漢之書,巧處可及,拙處不可及。

    即作爲技術的“巧”,後來人是可以達到的。但是秦漢人之“拙”,不是以技巧創造出的,而是時代精神氣格的自然流露,因此,是後人不可達到的。這與梁同書的時代氣運觀有共同處。

    正因爲他反對‘.弄巧”,主張“弄巧”不如“守拙”,對於古人所創造的法度的學習和掌握,他辯證地把“學技法”與“得自然”統一起來:

          書無定法。莫非自然之謂法。

    這是很深刻的思想。法在自然中,法從自然來。盡得自然就是“法”。又是對“筆筆有出處”、“字字有來歷”那種食古不化的書學觀的直接批判。而且舉出例證說:

        隸法推漢,楷法推晉,以其自然也。唐人視法太嚴,故隸不及漢,楷不及

    晉。

真是一針見血。相反,到了北宋,書家沒有爲唐法所縛:

        蘇書左伸右縮,米書左縮右伸,皆自出新意,不落古人案臼。

各有各的境界、意趣,不能說他們沒有法度。這都是元明人所不曾有、也不敢有的思想觀點,但又是確有見地的思想觀點。

    爲什麼以前人沒有這種見識?爲什麼此時的思想認識這般活躍?看看整個形勢,就知道一場大變動大突破已在躁動之中了。他們許多論點,大都有前人、時人書論的淵源。但又不是陳言的重複,而有自己的生髮。如他講書之生熟間題,就不同於董其昌等人。他說:

        書貴熟,熟則樂。

意思是作爲基本技法,貴精熟,貴得心應手。得心應手,心手雙暢,就是可樂之事。接着他又說:

        書忌熟,熟則俗。

如果只有技術的精熟,而沒有藝術境界的不斷追求,不能表現高尚的情性、學養、審美境界,這種熟,便是俗,並無多大的藝術價值。這兩句話是從兩個不同層次講,但兩個層次又須聯繫在一起,不可分割。技巧不熟不行,只有技巧的熟而不能努力充實以學養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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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桂月乙丑日


於四川古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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