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在《陶庵夢憶》中說自己：“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爲敗子，爲廢物，爲頑民，爲鈍秀才，爲渴睡漢，爲死老魅也已矣。”
張岱的自嘲功夫了得！像他這樣說自己學無所成、稱自己爲死老魅的，怕也難得找出幾個。他有點玩世不恭，即使自嘲，也掩不住自得之意：“俱不成”又有何妨？被世人稱呼爲“敗子”、“廢物”又何妨？他就是他，不一樣的煙火！
確實是不一樣的煙火！
張岱的前半生歷盡繁華。一般讀書人尤恐避之不及的精舍、駿馬、美婢、孌童、鮮衣、美食、華燈、煙火、梨園、鼓吹、古董、花鳥……他都愛。他縱情犬馬聲色，好玩，會玩，玩得盡興，玩得高級。
他的不二書齋裏藏書萬卷，他晝夜浸淫其中，四季都懶得出門。他博覽羣書，樂此不疲。他俏皮地稱自己爲“書蠹”，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好夢不長！社會的動盪，朝代的更迭，結束了張岱錦衣玉食、瀟灑快意的生活。“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明白了這一點，張岱便離開了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轉而走向了山村。
張岱的後半生嚐遍艱辛：深山、古廟、破牀、碎幾、折鼎、病琴、殘書、缺硯、布衣、疏食……瓶粟屢罄，常至斷炊。他心境疏淡，不以爲意。他伏案讀書，潛心著述。短短几十年的時光，就有《陶庵夢憶》《夜航船》、《于越三不朽圖贊》《石匱書後集》《奇字問》《老饕集》《陶庵肘後方》、雜劇《喬坐衙》、傳奇《冰山記》等諸多作品相繼出世。
對於張岱來說，人生失意，也處處詩意！歲月磨折，也能成就傳奇！
王小波說：“一輩子很長，要找個有趣的人在一起。” 張岱，就是這個有趣的人。繁華也好，蒼涼也好，他和他的文字一樣有趣。正因如此，以至於數百年後，依然有很多人願意去讀他，去親近他，去愛他。
難怪中國民主同盟創辦人、大才女章詒和說： “哪裏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哪裏肯定有張岱；曲終人散，風冷月殘，有人吹出一縷悲簫，那聽客肯定是張岱。他的文章和爲人一樣，有傲世刺世的鋒芒，又有玩物玩世的謔癖。一個多麼豐富、美好的男人。若生在明清，就只嫁張岱。”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嫁人的話，即使嫁不了張岱，至少也要嫁像張岱一樣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