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5 工具人

最近我老媽來北京看我了,每年她都過來住一段時間,除了看她閨女之外,也享受一下大城市的醫療條件,就是去檢查一下身體。因爲只是一般性的檢查,我現在都已經非常熟悉這個套路了,都是我們去醫院找大夫開好各項檢查的單子,去排隊約好做檢查的時間,然後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媽才用親自到場。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我媽其實不喜歡北京,來這邊之後她越來越不想出門,從我老家出門之後她就發覺她就得跟各種機器打交道,手裏拿着人民幣都找不到個收現金的人。即使好不容易遇到個人,也像個機器!坐火車找候車室,刷身份證過閘口、過安檢,對於反應慢、手腳不那麼靈力的老人來到處都是坎。
尤其是疫情之後,到哪裏都需要掃健康碼,我媽都已經算是很聰明的人了也經常半天操作不出來一個綠碼。

說回那天我帶我媽去做檢查,以前我都是開車到醫院門口,先把老媽放下,她先去抽血做檢查,我慢慢找地方停車,然後再去找她。那天停車位置依然很緊張,馬路邊轉了一圈都沒有一個位置,突然我想起進醫院又得掃健康碼了,也不知道老媽能不能順利進去,我就有點急了。
這時看到有個車亮燈我以爲她要走,結果是她是又把車重新打直。她打直後前面有個地方感覺我能停進去,但是地上沒有畫停車線,我心裏惦記老媽就不管了,先停下再說啦。飛快的跑去醫院,果然門口要求掃健康碼,每個人都像個機器一樣舉個手機,面無表情的朝保安晃一下,保安也就像個機器一樣保持面無表情的不動。只有老媽像個人一樣焦灼,因爲她沒有碼,最後想出的辦法是假裝自己不是人,趁着人多時閃躲着就混進去了。後來我很感慨,我媽其實不用檢查身體啊,她能混進去的矯捷的身姿就證明她很健康。

我媽順利進去了我放心了,可是我果然因爲停車沒有停在位置上被拍了,又多了一個違章停車的罰單。我心想就當交了停車費了,畢竟現在二環以裏停個車挺貴的,我這停一天就當200元停車費了。但是前兩天看新聞我又覺得有點鬧心了,新聞說蘇州又推出了文明碼,文明積分等級高的市民可享生活就業等優先便利。叫什麼“讓文明”成爲每個市民的通行證,啥意思?之前看健康碼,現在又要多一個文明碼?目前積分由文明交通指數和文明志願指數構成,可以展示交通違法行爲扣減文明交通指數分數。唉呀媽呀,我剛從老媽身上得到的點優越感要沒了,剛違章停車的我文明碼可能是黃的,嚇死我了,不敢去蘇州了。

說實話也是因爲老媽,我纔開始覺察到我們生活周圍已經越來越沒有人氣兒了,我時不時都要就有種自己是個物件兒的感覺,對,王小波在書裏管這個叫做“行貨感”,(見書中第100頁,“行貨感”與文化相對主義)時下還有個詞叫“工具人”,聽着好像更高級點哈!其實明着還是暗着都在質問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是什麼東西?我想說我不是東西!好像不大行!

進醫院我得舉個健康碼說我是個健康的東西,我健康我來你醫院幹啥?

前兩天我閨女給我拿來個單子讓我簽字,上面寫着《關於使用手機等電子設備的協議》,當了這麼多年家長也沒少簽字這樣的單子,什麼《爭當文明好學生公約》,前兩天我還在社區簽了個《垃圾分類承諾書》,我不知道你們仔細研究這些需要填寫的東西內容不?滿滿一篇文字,看140個字微博都閒長的我經常都是大概瀏覽一下,都說的對,非常對,就是無比正確的廢話,然後簽了個字。這回我可沒有那麼草率了,我想我得有點契約精神啊,我得仔細看看,我不能當個簽字機器!

仔細看我發覺這張協議上關於使用手機等電子設備的要求有三條,其中一條是在學校不允許使用,到學校就上交,如果遇到偷摸拿出來被抓的就沒收,一個學期結束了才返還,這個我非常沒有意見。
但是第二條和第三條就都是關於學生在家時使用電子設備的要求了,一條是工作日使用規定,一條是休息日的。主要的原則都是做完作業才能用,這個時間點其實是我非常歡迎,但是這需要跟受管制人——多多商量了,她當然是反對的,我倆來回扯皮聊了半天,她還是非常抗拒的,她說你們這是要逼死我!你就不想讓我好過,我做完作業根本沒時間玩iPad了,你們會說太晚了得睡覺。我說如果那樣我就沒法給你籤這個字了,因爲你沒法按照這個協議上的要求執行啊!她說不行,不籤不行,明天要交給老師,我說那咱們把咱倆商量的協議單獨寫一張紙附到這個後面?她又不肯,我們僵持了半天,最後的解決方案是,協議上我簽了字了,但是我單獨私信給她們班主任說了一下我們溝通的情況和我的想法,我覺得學校企圖讓所有的學生都是一個模式管理電子設備是不可取的,每個孩子都不同,不能指望他們是一個模樣,這不成了學習機器了嗎?我家的情況就是每天放學回來需要玩,當然主要是玩iPad,然後她邊做作業也要邊聽歌,邊聊微信什麼的。她在學校已經被管束了一天了,我管這個叫“雙規”,規定的時間做着規定的事,回到家可不得首先放放鬆,玩一會再繼續做規定的事啊,這個將心比心一想,一個成年人工作了一天回到家第一件事都是想葛優躺刷手機,何況他們了!

以上說了這麼多其實想一想我們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大部分的時間在按照既定路線機器在走着,規定的時間上學、規定的方式就業,即使沒有明文規定也是約定俗成的年齡段結婚、生子,還只生一個,現在規定改了哈,讓生倆。但是人之所以爲人,不就是在那些你跟其他有很多不同之處,我們奮鬥的目標也不就是能讓我們有選擇的地方更多嗎?

所以最後我想說,我希望是在被規訓的同時還能保持些自覺,當需要爭取自己的權利時去發聲,而不是默默的承受。每當做什麼事的時候多想一想,你是不是又固化了自己?你又工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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