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第五、六顆星的星光

太陽重新升起後,女孩順着無根河的盡頭,回到了來時的地方。她的腰間始終懸掛着一隻破舊的黃花梨撥浪鼓。

那裏依舊是一片星光璀璨。沒有清明上河圖的喧囂,到處充斥着寂靜的色彩。每一粒塵埃飛過,似乎都能激起巨大的響動。那是一片空明的宇宙。起點與終點,一直都在路上。時間成了度量長度的單位,只是沒有合適的尺度來刻量這種虛空的長度。

阿黎習慣了這種狀態。一個人在一種環境中呆的時間足夠長,就能夠習慣一切。

她依舊站在那條閃亮的銀河邊。第五顆星星向她招手時,迎來了奪目的光芒,像一場久旱後的甘露。

阿黎依舊進入了第五顆星星的世界。穿過長長的時空隧道,不疾不徐,即將來到另一片天地。

虛無的隧道中,什麼也看不清。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白。像死亡飛車。隨時瀕臨窒息的考驗。這是生命的真諦。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很險要。可是往往也有絕處逢生的可能性。

倏地,阿黎反應過來時,早已來不及。她表情慌張地望着正斜飛出去的撥浪鼓。只聽見“嗖”的一聲。她拼命想要捉住它,可她卻壓根沒法控制住自己的動作。她甚至無法維持身體的平衡。

“快回來!”她大叫一聲,似乎期待它給予迴應。

她不明白,“撥浪鼓怎麼會無緣無故飛走呢?”

她眼睜睜地看着那隻與她幾近連體的撥浪鼓遠離她,越變越小。最後,穿越那無盡的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心突然一陣顫動,撕心裂肺地痛。這種痛感跟當初眼睜睜看着阿陶離開時,一模一樣。多麼無力的時刻,再次重來,像是在傷疤上戳了一個個小洞,洞口流進細細密密的鹽水。

她難過地大哭起來。任由隧道如何顛簸。

只是,不知不覺間,阿黎就順着時空隧道滑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裏是一片叢林。有高高的椰子樹。還有流出乳白色汁液的橡膠樹。回憶往昔,阿黎與阿陶最喜歡帶上尖尖的小刀去劃橡膠樹的樹幹。阿黎還喜歡爬樹,每次阿陶都會扮作梯子,幫助阿黎登上高高的椰子樹。

一想到那些場景,眼淚便濡溼了她的臉龐。

猛地,天空傳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凌空躍地。“轟隆”一聲,地上冒出濃濃的白煙,還有一陣陣刺鼻的氣味。

白煙近在遲尺,阿黎下意識捂住口鼻。卻不料,一個柔軟的身軀赫然撲進她的懷中。她驚慌失措,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隨即一把推開了那人。

白煙密密,她壓根沒法看清那是何人。內心的恐懼叢生,像蠱蟲一樣吞噬着她的意志。她只想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她使勁往前衝,憑着骨子裏的韌勁。一種面對危險的防禦力。她壓根沒有心思去思考剛剛擁住她的人是誰。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彷彿又覺得沒有那麼可怖。

“總感覺那人挺熟悉的?應該沒有什麼惡意吧?”她自言自語。

待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有一個朦朦朧朧的聲音在呼喚着她。那聲音是從她身後傳來的。很熟悉,很熟悉,像極了撥浪鼓發出的清脆悅耳聲。

緊接着,她停下了腳步,細細循着聲音的來處。慢慢地,那聲音近了,近了。音量越來越大。

“阿黎......阿黎......”那聲音明顯在呼喚她的名字。

她怔怔地望着空氣中的一點,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叫聲!那不是阿陶的聲音嗎!對啊!就是阿陶的聲音!

“一定是我太想念她了!”她自我安慰。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驀地,一個響亮的聲音惹得她打了個激靈,身子明顯顫了顫。

“阿黎。”那聲音柔和了許多。

阿黎瞪大眼睛,僵持了好幾秒,才慢慢轉身。那眼睛始終睜得圓圓的,像兩顆大大的紫葡萄。

“阿......陶......”她發出顫抖的叫喚,渾身打着哆嗦。不一會兒,一股鹹鹹的液體從她的眸間溢出,打在了三角梅的花瓣上。

“是我。”阿陶俯過身子,再次抱了抱她。

“你沒死?你是怎麼回來的?”阿黎小心翼翼地探問,內心閃過陣陣歡愉。那麼久了,她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阿陶!她終於找到她了!

“我拿到了第六顆星星的星光。”她的眼神中滿是溫柔。

“怎麼會?你怎麼知道!”阿黎大驚失色。

就在阿陶說話的瞬間,一頭渾身黃燦燦的老虎正凶猛地朝二人撲來。那隻老虎就在阿黎的身後。

刻不容緩!來不及解釋!阿陶下意識牽起阿黎的手,大喊:“快跑!”

阿黎轉身的那一瞬間,輕輕回頭,她再次見到了那頭兇猛的老虎。它的額頭上有一個“王”字紋。它的身軀是那樣的龐大!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個身影!它是桀!當初將阿陶逼入崖底的桀!

“它不是死了嗎?”阿黎邊跑邊問。

阿陶喘了口氣,才囫圇地說:“這裏是星星的世界!”

頃刻間,阿黎突然想起了什麼,“原來這只是夢境!可是,那阿陶?她真的死了嗎?不,不......”

情況危機,容不得她想那麼多。那是她最不想接受的答案。阿黎順着阿陶手掌的牽引,一直往前跑。

只是方今這個情景,是那麼的熟悉。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曆史會重現。她曾經無數次懊悔的那個瞬間,竟然再次出現。彷彿是在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阿黎,你先往那邊跑。我來引開她。”阿陶突然說。

其實,話一說出口,阿陶就後悔了。只是那是她在情急之下說出的話語。因爲即使歷史重現無數次,她還是會選擇那樣做。

“不,不。”阿黎使勁地搖頭,“這次,我決不能再丟下你。我要跟你一起面對。”

阿黎給了阿陶一個認真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對不起。”阿陶說。

“對不起的是我。”這是阿黎一直想說的話,終於說出口,讓她鬆了一口氣。

只是,阿黎的話還沒說完,她就聽到了逼近她的桀的吼叫聲。那聲音極具穿透力。她知道桀就在她們的身後。

“有什麼話,晚點再說。”阿陶打斷了阿黎的思緒。

兩人手拉着手,加快了逃跑的步伐。

未料,她們一直向前衝,壓根沒注意到竟然從一片茂密的叢林,來到了一片植被稀疏的平地。

這下可糟了!沒有遮蔽物,二人更是如同秋後的螞蚱,無處可逃!

眼看着桀即將撲過來,它的猛爪早已做好了撕裂二人的準備。阿黎很想反擊,那是她憋了多年的怨力。可是事實證明,就算是她與阿陶加起來也不會是桀的對手。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阿黎突然大叫一聲:“周公爺爺,快救我!”

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助力。無論如何,都該一試。

二人仍在拼命往前衝。半響過後,阿黎依舊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阿陶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嚥了一口唾沫,咬了咬牙,狠狠地說:“聽我的,你先走!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得死!”

“不!”阿黎使勁抓住阿陶即將掙脫的手。阿黎知道,倘若她放開手,衝向桀的一定就是阿陶!她決不允許她那樣做!無論如何都不能!

然而,二人早已精疲力竭。

桀望着眼前那兩個疲憊的身影,落出了狡黠的笑臉。它知道勝利就在眼前。只是,對於之前的失敗,它依舊耿耿於懷。

上一次,它竟然敗給了那個毛頭小子。這一次,它絕不允許人類再次挑戰它叢林之王的尊嚴。它必須贏!爲了這口多年的怨氣,它必須抓住那兩個女孩,將她們帶到族人的面前,再將她二人狠狠地撕碎!以彌補它曾經失去的威嚴!

眼看着桀的猛爪即將撲來,二人卻早已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好不容易撐過那片稀疏的草地,沒想到又來到了另一處絕境。

就是這裏!上次阿陶就是在這裏,被桀逼下了懸崖!阿黎在看到那處石碑時才突然恍然大悟。這裏竟然跟柔利國的那處懸崖一模一樣。只是此時,那片濃密的蘆葦叢尚未生長出來。

再次面對這處崖壁,阿黎與阿陶突然有了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無處可逃。二人紛紛在懸崖邊停下了腳步。

桀笑意盈盈地停了下來。它的臉上漲滿了得意洋洋的氣息。它的爪子在地上逡巡着,地上露出一條條深深的溝壑。它大聲地吭氣,像是在挑釁,“怎麼樣?無處可逃了吧?”

阿黎無助地流出了淚水。此刻的絕望,無可比擬。這次,她必須殊死一搏。儘管她知道她毫無勝算。

她轉頭看了阿陶一眼,像是在給予某種暗示。

阿陶肯定地點點頭,她知道此時此刻惟有與桀搏鬥,方有一線生機。

驟然間,二人蓄滿全身的最後一絲氣力,朝桀猛地撞去。她們想把桀撞倒!天哪!這怎麼可能!

二人瘦弱的身軀早已靠近桀,桀可是叢林之王啊!這種肉體搏鬥它可從未輸過!它早已看清了那二人的圖謀。只一個抽身,就讓那二人傾倒在地上。

精疲力盡!阿黎甚至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手臂上全是血漬。

桀有些得意忘形,它必須速戰速決。它再次朝二人撲過來,兩隻猛爪即將抓住二人的頭部,未料,阿陶遽然起身,傾盡全力將桀向後推了一把。桀始料未及,身子不由地往後退了退。與此同時,剛剛得意的臉上溢滿了怒火。它不能輸!更何況這只是兩個小女孩!它的尊嚴不容二人挑釁!

它上下猛晃自己的身軀,狠狠地將阿陶甩倒在地。此刻,阿陶就在與它咫尺之間的距離!它隨時都能將她撕碎!

阿黎焦急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次她決不能再失去阿陶!

那一剎那,突然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的心底湧現:“快使用召喚術!用收集到的五顆星光注入你的心底!”

“可是,該怎麼召喚!”她焦急地問,心中多了一聲絲慶幸。

“使用召喚他們的咒語!”那蒼老的聲音越來越弱,好像就要消失不見。

“咒語是什麼?”

“咒語是什麼?”

“咒語是什麼?”

......

阿黎反覆問道,可卻再也沒有迴應。

刻不容緩,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桀的爪子馬上就要撲向阿陶了。她望着那雙惡毒的爪子,內心痛苦掙扎着,“我該如何做?如何做?到底什麼纔是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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