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奇帆:新基建正全面重塑生產關係,爲釋放數字生產力奠定基礎

在9月23日舉行的“新基建新經濟高峯論壇”上,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 黃奇帆發表了以《新基建、新經濟、新文明》爲主題的演講,作爲受邀出席本次峯會報道的技術媒體,InfoQ特別整理刊發了發佈於活動舉辦方平臺上的這一篇文章,供IT技術及其相關產業圈讀者閱讀傳播。

*以下爲黃奇帆演講全文

2020年一定是人類歷史上值得銘記的一年。

工業時代歷經百年形成的全球經濟體系、治理體系,因爲新冠疫情造成了困難而加速了變革,並把2020年變成了人類從工業文明到數字文明演化的一個重要分水嶺。

歷史上文明的更迭往往與科學技術革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並由此引發經濟社會矛盾的全面爆發,從而導致人類社會治理體系的革命。

以往歷次文明更迭所引發的矛盾,大多是以戰爭的形式解決,這使得人類文明總是在破壞中創造,在倒推中前進。(現在)有望打破這一歷史前進的方式,以一種更加先進的社會鉅變模式代替戰爭那種不文明的方式。

席捲全球的新冠疫情,使得這種鉅變提前到來,疫情後全球經濟的重塑力度不亞於一場世界大戰。

人類文明正在呼喚數字經濟時代的新社會秩序,面對這場異常嚴峻的競爭,中國政府提出了加速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戰略,並大力推進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推動企業上雲。

這是中國在應對這場大變革時從容自信的佈局。我們正在以一種順應歷史潮流的方式,科學的參與並開始主導這一輪全球數字經濟社會秩序的重構。

新基建就是支撐數字經濟、數字社會治理的各種基礎設施,它代表着人類文明的未來。建設這些基礎設施無比重要,就像是高速公路、高速鐵路、信息高速公路一樣,構建一個具有競爭力的數字社會,必須要有先進的數字基礎設施。

但是新型基礎設施到底包含哪些內容,該怎樣建設這些基礎設施?這些基礎設施又會帶來經濟社會發展的哪些新機會?在這裏我想就新基建的經濟社會內涵,以及如何更好地建設好數字社會的基礎設施,談一點個人的看法。

新基建在爲全面重塑生產關係,釋放數字生產力奠定基礎

新基建是數字生產力與生產關係匹配的產物,是支撐數字經濟循環的基礎。

在經濟學家看來,任何基礎設施的代際革命都是因爲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了一定領先程度,社會生產關係與之不能匹配的結果。

以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雲計算、區塊鏈等爲代表的數字生產力,在過去幾十年時間裏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並正在逐漸成爲世界經濟社會秩序的主宰力量。

但是現有的基礎生產關係還是在工業時代形成的,用於匹配分工協作的工業生產模式,並不能滿足數字生產力對於信用、效率、創新等方面的需求,從而開始阻礙先進生產力的發展。

要想釋放數字生產力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就必須要有大膽變革的生產關係。新基建就是在爲全面重塑生產關係,釋放數字生產力奠定基礎。

無論是信息基礎設施,還是融合基礎設施,創新基礎設施,都是在力圖重塑一個更加適合數字經濟發展需要的經濟社會基礎環境,爲數據要素全面融入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提供便利,從而構建一個全新的智慧社會。

中國正在構建經濟發展的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新基建成爲了其中的關鍵,藉助新基建,中國正在全國各地建設一個又一個更適合數字經濟發展的營商環境,爲全球企業提供更好的數字化經營平臺,爲全球經濟復甦和轉型做出我們的貢獻。

新基建不需要政府兜底,回報期相對較短

要充分認識投資新基建與投資傳統基建的差異,創新新基建的投資模式。

毫無疑問,投資新基建會帶動未來幾年中國高水平的投資,所謂高水平要體現在投資模式的創新,投資綜合效益的增加,新基建投資有以下幾個不同的要點:

首先,投資主體的老基建一般有政府投資,有的項目雖然採用PPP模式,但往往還需要政府兜底;新基建的投資往往不需要政府兜底,而是要充分發揮各類新基建的靈活性,由市場主體根據政策引導,自主投資,自負盈虧。

比如中國的通信基礎設施是由幾大電信企業以及鐵塔公司在投資,通過政策引導還可以由民營企業參與物聯網、工業互聯網,甚至衛星互聯網等基礎設施的投資,多樣化的投資主體,才能充分體現新基建的創新性,並提高投資效率。

其次,從投資回收期看,老基建投資大,回收慢,一條100公里的高速鐵路投資規模至少要150億元,其回收期一般要30年;新基建投資規模大小不一,但因爲是市場主導,投資主體對投資效益要求較高,因此總的來說回報期會相對較短。

最後,從投資的經濟社會效益看,老基建投資形成若干交通樞紐,奠定城市經濟這一人類偉大發明的發展基礎。新基建投資則奠定了人類素質文明的發展基礎,不僅本身形成了規模龐大的數字經濟產業,還將顛覆傳統產業,使之走向數字化,從而產生不可估量的投資疊加效應、乘數效應。

2020年到2025年期間,5G商用將直接帶動經濟總產出10.6萬億元

新基建將助推數字經濟產業化,形成萬億級支撐體系的數字化平臺。新基建涉及的信息基礎設施,比如5g網絡、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雲計算、區塊鏈等本身都將帶來大量投資。

根據工信部有關機構測算,2018年我國通信信息產業,具體包括電子信息製造業、電信業軟件和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互聯網行業等等,規模達到6.4萬億,在GDP中佔比達到7.1%。

預計2020年到2025年期間,我國5G商用將直接帶動經濟總產出10.6萬億元,直接創造經濟增加值3.3萬億元。

這個是講5年的經濟增長值的累計,不是1年的概念。其中5g基站將會有500~600萬座,每座20萬元投資,規模總的也要達到1萬億元。

再比如各地正在興建的數據處理中心,去年全世界在建的大型數據處理中心達到180多個,國際上的定義所謂大型,就是一個數據中心有10萬臺服務器以上的規模。

從保守的角度,去年全球180個大型中心,相當於至少1800萬臺服務器在安裝建設中。中國今後5年將會增加1000多萬臺服務器,這1000多萬臺服務器連帶機房電力等基礎設施,至少將帶動投資1萬億元。

這件事我特別贊成剛纔華爲的董事長說的概念,這個服務器數據中心,也就是雲計算的雲中心建設,用不着每個地方搞一個大的數據中心,的確要從溫度的角度、從各種綜合的角度、需求的角度來佈局。

華爲在西部貴陽佈局,那地方氣溫低,在西北的佈局溫度能耗也是比較低的,兩個中心就覆蓋了中國南北整個區域,這是非常合理的一種佈局。

在這個意義上講,雲計算中心、數據中心這些服務器對接的區域應該由國家整體上做好佈局,而不是各地政府憑着積極性各管各的,重複建設。

萬物萬聯帶來投資規模會達到2萬多億元

當然,比如物聯網,預計未來至少會有30~50億個終端聯網,形成萬物萬聯,帶來投資規模也會達到2萬多億元,人工智能、區塊鏈等等也都將是上萬億級的開發投入。

總而言之,人工智能的體系、數字化平臺的體系,它本身就相當於人的智能系統,大數據、雲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跟網絡五位一體,形成數字化平臺的有機體系,共同生長在5g的基礎上,成爲一個類似於人的智能生命體。

如果用人來比較這種數字化平臺,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等等網絡體系相當於人身上的神經體系,雲計算就相當於人身上的脊樑骨,大數據相當於人身上的五臟六腑。

沒有云計算體系,大數據就無處存放,就像沒有脊樑骨,人的五臟六腑就無法在身上掛架。但是如果沒有大數據,光有一個雲計算數據中心,這個數據中心沒有大數據,它也是孤魂野鬼,只是一個行屍走肉,是不能運轉的東西。

在這個過程中,人工智能就是大腦,通信系統就是神經,這樣的大腦神經,五臟六腑和人的脊樑骨,整個形成了一個智慧的生命體。

這種生命體會產生顛覆功能,以至於他跟任何一個傳統產業傳統的領域結合,都會改變傳統產業的功能,爲傳統產業賦能賦知,形成新的生產力。

數字化平臺跟城市結合就是智慧城市,跟工業結合就是智慧製造4.0,我們說的自動化的工業系統,跟金融結合就變成科技金融。

總之,在這個方面,數字化經濟除了自身是個有智慧的投入產出體系之外,它跟任何傳統產業相結合,都具有顛覆性的功能,形成傳統產業的數字化經濟。

今後的高價值公司,將主要產生於產業互聯網體系

第四,新基建將助推傳統產業數字化,形成具有顛覆意義的產業互聯網。

顛覆性是指數字化平臺跟傳統產業和經濟形態結合時,產生的顛覆性的改造功能。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所謂的產業互聯網就是要利用數字技術,把產業各要素各環節全部數字化網絡化,推動業務流程生產方式重組變革,進而形成新的產業協作、資源配置和價值創造體系。

與消費互聯網相比,產業互聯網與消費互聯網有明顯的區別。

比如,產業互聯網是產業鏈集羣中多方協作共贏,消費互聯網是贏者通喫,產業互聯網的價值鏈更復雜,鏈條更長,消費互聯網集中度較高;

產業互聯網的盈利模式是爲產業創造價值,提高效率,節省開支。消費互聯網盈利通常是先燒錢補貼,再通過消滅對手形成規模經濟,成爲一個增值賺錢的業務。

構建產業互聯網是產業價值鏈重塑的過程,產業鏈上的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做數字化升級,產業生態不再只是傳統意義上把原材料變成產品,還要加工數據要素,把數據變成產品的一部分,並進而通過數據產品和服務拓展產業鏈的價值空間。

在發展產業互聯網的過程中,傳統產業要進行大膽的變革,敢於拋棄落後的商業模式,對組織架構、組織能力進行升級迭代,提高組織內部的協同效率,更好更快地爲數字轉型服務。

總之,產業互聯網是一片藍色的海洋,它的市場空間有多大?

據有關材料統計分析,全球目前有60多個萬億美元級的產業集羣可以與數字化結合,實現數字化轉型。

根據測算,僅在航空、電力、醫療、保健、鐵路、油氣這5個領域,如果引入數字化支持,假設只提高1%的效率,在今後15年中預計可節約3000億美元,平均每年產生200億美元的價值。

如果說中國的消費互聯網市場目前只能容納幾家萬億級的企業,在今後,產業互聯網領域有可能產生幾十家同等規模的、大型的創新企業,這是一個巨大的藍海,今後的高價值公司很大可能主要產生於產業互聯網體系。

中國要引領第四次工業革命

第五,用基於新基建的科技創新、產業創新、制度創新,推進中國引領第四次工業革命,數字革命。

到目前爲止人類社會經歷了三次工業革命,目前正在興起第四次工業革命,也可以稱爲數字革命。

第一次第二次工業革命中國都錯過了,第一次還在封建王朝的後期,第二次正好處在世紀初,軍閥混戰、抗日戰爭以及後來的解放戰爭。

所以第一次工業革命,蒸汽機的時代,我們沒有跟進,第二次工業革命,電氣化內燃機的時代,我們也沒跟進。

幸虧50年代我們國家在帝國主義封閉下,我們自主創新,自力更生,艱苦奮鬥,通過30年的時間,到1980年,基本補上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欠賬,形成了比較齊全的工業基礎。

第三次工業革命,中國趕上了,所謂互聯網計算機時代的一個革命,我們正處在改革開放之中,我們全面跟進,形成了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的綜合經濟體和第一大的工業經濟規模的體系。

目前我們要面對的是第四次工業革命,這個工業革命我們不僅要跟進參與,而且要成爲引領國之一。

我們的創新體系仍存在不少短板

2010年前後科技革命呈現出了新的特徵,一些領域出現了新的突破,大家把它一般稱之爲第四次工業革命或者是數字革命,在這個階段中國的創新能力也發生了新的飛躍。

2009年華爲開始佈局5g領域的研發和投資,隨後的突破奠定了中國在5g領域領先全球的地位。

2010年我國首次成爲全球第一製造大國以來,我們在許多領域始終保持着工業第一的位置,但是我們也要清醒的看到,與國際水平相比,我們的基礎研究能力有待進一步提高,創新體系仍存在不少短板。

我們國家去年的研發投入是世界第二,2.2%的GDP,差不多是2萬多億元。但是我們在覈高技的研發方面,投入只佔我們總的研發費的5%,而世界強國大國G20的那些國家,他們的研發費的20%投入在覈高技領域。

這也就是我們爲什麼在一些核心的、高科技的、關鍵的技術領域,競爭能力不如其他國家,往往是這個領域被一些強國一劍封喉,所以今後這個階段,我們的基礎研究能力一定要加強補短板。

在新冠肺炎疫情深度衝擊全球經濟的背景下,唯有科技、唯有創新才能走出危機,加快新基建建設,加快佈局一批以大科學裝置和大實驗平臺爲代表的創新基礎設施,同時輔之以科技創新體制改革的深化,將有助於打造基礎研究、區域創新、開放創新和前沿創新深度融合的協同創新體系,有助於進一步激發全社會的創新能力。

8月21號,總書記在安徽考察時強調,要深刻把握髮展的階段性新特徵、新要求,堅持把做實、做強、做優實體經濟作爲主攻方向,一手抓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一手抓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壯大,推動製造業加速向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發展,提高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性和現代化水平。

總書記的這段指示爲中國新基建進一步發展明確了內涵,中國的新基建已經成爲改革開放的重要抓手,正在從全方位實現黨中央戰略佈局而發揮作用。

但新基建畢竟是一個全新的領域,需要社會各界共同的思考,不斷創新,才能真正在信息基礎設施、融合基礎設施、創新基礎設施等三個方面,爲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奠定堅實基礎。

不能像消費互聯網那樣靠燒錢搶入口

要注重開放共享,深耕產業鏈、供應鏈具體場景。發展新基建要遵循市場規則,避免一哄而上,重在應用、重在規則。

新基金投資能否物有所值,取決於供給側和需求這兩個方面。

一方面這些新基建項目本身是否有經濟性,比如雲計算的數據中心能否做到成本足夠低,服務足夠好,功能足夠強。

一些地方既不是電力豐裕地區,也不是客戶集中地區,也沒有有效降低能耗的手段和辦法。

另一方面,消費者是否普遍有軟件付費意識和習慣?換言之,消費者的有效需求能否形成現實的購買力,這也是大數據人工智能雲計算服務的一個前提。

據有關材料顯示,中國雲計算的結構與美國存在顯著差別,中國雲計算以IaaS爲主,公有云SssS的佔比僅爲33%,而美國雲計算市場以SaaS爲主,佔比達到64%,這種差異在很大程度上是與消費者軟件使用付費的意識和習慣有關。新基建投資能否物盡其用,還取決於在此基礎上的產業互聯網發展水平。

與美國相比,我國產業互聯網還處在發展初期,國內消費互聯網在2014年以後進入了緩慢的增長期,實際上已經接近天花板,現在漸漸進入拐點了,目前國內還沒有什麼產業互聯網企業嶄露頭角。

美國科技股前20位的上市公司中,7個和產業互聯網有關的公司市值等於美國前20家上市公司市值的50%。

中國還沒出現這個現象,中國企業目前還是消費互聯網的公司佔大頭。

中國企業搞產業互聯網不能再像搞消費互聯網那樣靠燒錢搶入口,靠贏者通喫的競爭手段。

而是要注重開放共享,深耕產業鏈、供應鏈具體場景,注重各類數據標準和數據接口的互認、互聯互通,注重數據這一重要生產要素的產權保護和安全有序流轉。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