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七)

“喂,是靜何嗎?”

“啊,是若木啊。”電話那面靜默一番後纔出聲。

“室毅醉倒了,我想把他送回去,但不知道他家地址。”

“我正想着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呢。那我把地址發給你吧,還是要麻煩你把他給馱回來。”

“嗯,那我看情況吧,如果他實在走不動的話,我們還是打的過來吧,免得又出現上次那樣的狀況。”鑑於以前室毅喝醉酒後捅過的簍子,我現在已經條件反射般地在思考如何規避風險了。

“是啊,你們不要勉強……哎,小室一直給你添麻煩了,真的不好意思。”她有些抱歉地說道。

“沒事沒事,那到時候見了。”

“嗯,好的。”

我掛斷電話結完賬,擡表一看已近八點。我搖醒室毅,一把扶起他劃開一道人流,途中收穫不少歡呼和口哨聲,躁動的氣氛隨着聒噪的音樂瀰漫到了天花板。

一番左衝右撞之後,我的雙腳終於離開了酒吧,可沒來得及喘氣就感受到了寒意,畢竟是12月的東京,周圍已少有人經過。遠處街口的路燈下,有一個人穿着衛衣在給自動販賣機補充飲料,他從紙箱中掏出一罐罐易拉罐,毫無節奏地扔進自動販賣機。易拉罐之間哐當哐當的碰撞聲,像是他藉機用來發泄這項苦悶工作的小小手段。

我轉頭看向室毅,他低着頭,雙眼半睜,身子顫巍巍的,像一棟危樓。於是我馬上叫了一輛出租車,按靜何發來的地址前往目的地。

車一路開着,我視線的右邊突然出現了一條狗,它從奔馳車裏把頭高高地伸出,一邊吐着舌頭一邊搖頭晃腦地看着路邊熱鬧的人羣,映在它眼珠裏的閃爍霓虹,不停地變換着顏色。

好一隻幸運的狗,它找到了一個開車的主人,體驗到了高速行駛所帶來的興奮,可那畢竟是它自身未曾到達過的速度,不久它的雙眼就因無法適應眼前的變化而失去了神氣,灰着臉把頭縮回了窗內。

我轉過頭看室毅,他還在迷迷糊糊地叨唸着那些夏威夷羣島的名字。

過了十來分鐘車子便開到了目的地。我攙着室毅走下車,開始搜尋像是公寓樓般的建築,可這只是公路旁的一條商店街,周圍有各式飯店,居酒屋,甚至還有玩具店和體育用品店,完全沒有住宅區的感覺。這時室毅伸手指向一方,隔了半響才吐出一句302,我順着他指的方向,走進了那棟樓。

門口沒有保安或是門禁,這與想象中的公寓大相徑庭,倒不如說更像那種密密麻麻駐紮着事務所的小樓。我們徑直走到電梯旁,藉着昏暗的燈光看到電梯旁貼着的各樓層房間的門牌,眼瞄到三樓的門牌,從301到305的門牌下面都歪歪扭扭地標了住戶名,只有302的門牌下面什麼都沒有,連那三個數字上都佈滿了灰塵,像是從遠古時代起就被封印的咒符。我愈發疑惑,心想這傢伙該不會是自己開了什麼事務所然後商住兩用吧。

我按下電梯的按鈕,開始前往三樓。在電梯裏我想着,亂了亂了,本是要請室毅好好介紹他女朋友給我認識,結果他醉成這個樣子,場面大概會變得尷尬吧。我得趕在他嘔吐前趁機脫身。

終於到了三樓,電梯門打開便是一條長長的過道,過道只有左邊是一排排的房間,右邊便對着六本木的主幹道,喧囂的車馬聲讓人難以平靜。我拖着室毅一步步靠近302,按響了302的門鈴。

沒過幾秒門就開了,門後怯生生露出來一個腦袋,在看清那張白淨清瘦的面龐後,我避無可避地與靜何的目光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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