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失眠了，已經兩點了，我卻越來越清醒，睡意全無。
想起公婆的一生，不禁悲從中來。
公婆生有八個兒女，先生是最小的一個。從先生上初中那會兒開始，五個哥哥都已經娶妻生子，分家出去了。公婆爲五個兒子辦了婚事，蓋了新房，直至幾個兒子一個個離他們而去。
最後，只剩兩個老人和先生，先生從上中學到中專畢業，全靠兩個老人。想想，在那樣一個生活困難的年代，操辦這麼多事，兩個老人該付出怎樣的艱辛，又是何等省喫儉用，才能完成。
先生1994年畢業，1996年，我們結婚。婚前，先生和我講過他的家庭情況，考慮到老人的艱辛，當時，我孃家一分彩禮都沒要。兩個老人買了一套傢俱給我們，共三千來塊，我和先生向學校借錢辦了婚事。收來的份子錢，除了還學校的欠債，剩下兩千多，我們全給了公婆。
那時，生活困難，工資也不高，我們每個月工資才五百來塊。結婚以後，我和先生就靠工資收入，開始新的生活。我們省喫儉用，因爲我們不緊要養自己，還得生養孩子，還需要補貼家用。雖然那時公婆還種着莊稼，伙食費不用我們出，但每年的化肥錢，煤炭錢，還有人情往來的份子錢，得我們出。
我記得，1997年，我們結婚後一年，好不容易攢了一千塊錢，先生的五哥來跟我們借錢，把一千塊都借走了。這筆錢，他們陸陸續續歸還我們，一直到2004年，我們蓋房子的時候，還沒還清。
2003年，先生從鄉鎮中學調到縣城裏的中學，那時，單位上都已經取消給職工分房了，得自己租房子住。先生在縣城工作一年後，我們借錢買了個宅基地，2004年，我們貸款蓋房子。先生家五個哥哥，當時他們條件比我們單位上還好，那年頭，烤煙值錢，他們那地方，土地肥沃，每年種植烤煙的收入比我們一兩年的工資還高。
我和先生東挪西借，終於把房子蓋起來了。之後，先生把父母接到城裏和我們一起生活。從2004年開始，公婆一分收入都沒有了。我和先生每人工資一千二百多，每個月要還一千三百多的貸款，還有女兒上幼兒園的費用，加上全家五口人的生活開支，我們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可是，家裏的五個哥哥，從來沒有誰提過要把兩個老人接回老家生活，也不出贍養費。
2007年，在新疆工作的大哥大嫂回來，哥六個召集在一起開了個家庭會。提出每家每年給兩個老人500塊生活費。
一家500，加上我們家，一年也才3000塊，這點錢供兩個沒有分文收入的老人在城裏生活，不用說也知道夠不夠用。
先不說夠不夠用了，這筆錢是年底纔給，而且得我們挨家挨戶到門上去要。第一年，先生去要了，第二年不知道是怎麼給的，我都忘記了，第三年是三哥統一收了拿給父母。第四年就沒有消息了，之後，每年每家給老人500塊生活費的事，也不了了之。
兩個老人還是一直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家裏的幾個兒子，似乎和公婆沒有任何關係一樣，平時不過問也就算了，逢年過節也基本沒人過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兩個姐姐，尤其是二姐，是不是幫襯我們。
現在，兩個老人已經八十多歲了，婆婆糖尿病五六年，天天要喫降壓藥，天天一片紙尿褲，公公前年做前列腺手術。沒有人過問我們，婆婆的藥錢和紙尿褲的錢，一年究竟要花多少錢。公公手術那天，每家都派人來看了，結賬出院的時候，除了新疆的大哥打了2000塊錢回來，家裏的幾個沒人過問，沒人沾邊。
2018年國慶節，我母親病危，我沒時間照顧公婆，和先生商量，讓幾個哥哥把他們接回老家住一段時間。這樣，公婆纔開始和我們分開，回老家了。
老家還有四個哥哥，他們商量每家養四個月，剛好一年。我和先生不同意這樣的做法，感覺這樣對老人太殘忍了，搬來搬去的，算什麼呀。我們提議讓老人選擇，他們喜歡住哪一家都行，其他幾家共同承擔老人的生活開支。但是，我們沒拗得過哥哥們，老人就這樣每家三個月輪流住。輪到最後一個哥哥家，已經到年底了，恰逢新疆的大哥大嫂回家過年，把老人接回來城裏住，年夜飯在五哥家喫，我們和大哥大嫂也在五哥家喫，喫完年夜飯，我們回城。
等大哥大嫂回去新疆之後，兩個老人再次回老家，這次由一家三個月變成一個月了，輪到四哥。四哥四嫂在外打工，侄兒子在城裏做事。侄兒子把爺爺奶奶接到城裏，輪到五哥家的時候，就沒人來接了。五哥他們不來接，電話也沒打一個，不知道是不願意來接，還是什麼原因。
就這樣，公婆在老家被輪轉了一年多，又回到我們這兒了。
今年，公公身體每況愈下，已經住院三次了，我和先生學校裏的事又多，我們也不可能長期請假照顧老人。家裏這麼多人，他們不願意出錢，可以出力的啊，可是，老人住院已經三天了，沒有誰出來說排班護理什麼的，侄兒侄女倒是會來看看，但主要責任還是落在先生和我身上。彷彿他們只是來看看隔壁鄰居的老人，而不是看自己的親人。
就像昨天，我們學校有活動，先生也有事，但是他已經跟醫生打了招呼，說把老人接回家，畢竟兩個老人在家裏，他們彼此有個照應。可是，八點來鍾，護士打電話給先生說，老人一個人在醫院裏，沒人陪護。
本來我們已經把公公接回家了，因爲公公說在醫院裏睡不着，不知道是誰又把他送去醫院裏了。
我們趕到醫院，只有公公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醫院裏，問他怎麼又回醫院了。他說是老三送他進去的。原來，我們不在的時候，三哥三嫂來過，就來看了一轉，然後把老人送回醫院，之後他們就回去了，就把老人一個人留在醫院裏。
我和先生把老人接回去，因爲婆婆也需要照顧，糖尿病併發症，她已經失明五年了，一個人在家是不行的。本來可以先生陪公公住醫院裏，我在家裏陪婆婆。但公公說在醫院他睡不着，要回去，再說，我們離醫院也就五六百米，夜裏也不用輸液什麼的。只要有人隨身照看，是可以接回家裏睡的。
我和先生把公公接回家裏，婆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上去好孤單，我心裏一緊，有點想流淚。不知道公公婆婆是什麼想法，生養八個兒女，晚景竟如此孤獨。唉，養老還真是一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