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老虎》第三章 健忘的人類

嚴從啓花了三天的時間把胡二掛起來的紗帳都扯了下來。

  身體勞動着,腦子也不輕鬆。

  在回去還是不回去這兩種念頭裏反覆橫跳,爪子勾住絲帳的時候纔剛決定了不回去,扯下來的功夫又轉了個念頭。

  在堆疊在地上的紗帳裏打了個滾,嚴從啓覺得再思考下去,它要瘋了。

  出去轉轉吧,嚴從啓想。

  進來很不容易,出去卻簡單得異常。

  只是有一點不好,那個隱藏於牆上的陣法是隨機傳送。

  也不知是嚴從啓單純點兒背還是怎的,十次里約摸着有七八次會被傳送到白虎一大家子的地盤。

  嚴從啓爪子踏進去的一瞬間,在心裏默默祈禱。

  嗯,祈禱不是很管用。

  嚴從啓強裝鎮定地走了幾步,然後撒開腿就跑。

  老白不在,它和胡二都得夾着尾巴做妖。

  妖怪之間不講道理,誰拳頭硬誰說話。

  嚴從啓不喜歡這種簡單粗暴來源於本能的生存方式,所以它更喜歡人類。

  人類生命短暫而精彩,文能提筆寫下千古絕唱,武能上鞍平定四海乾戈。四書五經六藝七律,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嚴從啓都覺得十分有趣。

  它想做一個人。

  爪子踩在落葉上,發出咔嚓一聲。

  嚴從啓探視了一下體內的丹靈珠,積攢的靈氣大約夠他撐個兩天的人形。

  它能感受到那幾道裂縫正在穿透這顆陪了它一百多年的珠子。目前最好的辦法是維持獸形,減少靈力消耗,也許還能撐久一點,指不定老白就快回來了。

  可是,腦子裏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它。

  那些它稱爲家人的凡人,怕是要急瘋了。

  它知道凡人家裏若是有人不見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要去報官,會有捕快去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嚴從啓有些犯愁,若是靈珠徹底碎了它變不回人形,去哪裏找個屍體賠給他們吶。

  自尋煩惱了一會兒,嚴從啓總算轉到目前的主要問題上了。

  回去嗎?

  回去吧。

  凡事有因必有果。既是自己沒做好,最起碼要有勇氣去承擔該有的後果。

  就像當初逃跑時那樣的勇敢。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嚴從啓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磨磨蹭蹭的朝着下山的方向挪動。

  鎮裏依舊熱熱鬧鬧。

  嚴從啓偷偷摸摸地從巷子裏摸回嚴府後門,來來回回在門口溜達了幾趟,才擡手敲門。

  門口的小廝見了他十分驚喜,話沒說兩句,就嚷着去稟告老爺。

  嚴從啓想攔沒攔住,嘆了口氣,調轉腳步去了嚴老太太那裏。

  隨風飄來陣陣香氣,嚴從啓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原來是院中的桂花開了。

  桂花...

  蟾宮折桂?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失意時大概什麼都能勾起傷心事,越想越發沉悶,嚴從啓搖了搖頭,伸手撥弄了一下頭頂的一叢桂花。

  就像從前對如今的設想一樣在指尖暫存,稍縱即逝。

  老太太剛用罷午膳,滋補的湯藥還沒喝兩口,遠遠瞧見嚴從啓的身影,就急慌慌地想要站起身來。

  嚴從啓緊趕了幾步,扶着老太太坐下,又接過一旁紫瓊手裏的藥碗,悶聲不吭地喂老太太。

  老太太瞧着自家小兒子十分歡喜,等到喂完藥,才拉着嚴從啓的手埋怨:“是不是你大哥最近又逼你看書了,你纔多大呀,我一會就去說說你大哥。”

不大不大,也就快二百歲了吧。嚴從啓心裏唸了一句。

在老太太的記憶裏,她的兒子,真正的嚴從啓,永遠地停留在十五歲。

  絮絮叨叨說了一會,才突然想起來,“啓兒還沒用膳吧,你要喫什麼,娘去給你做,我瞧你最近又瘦了。”

  自然是不敢也不會勞動老太太,紫瓊招呼人很快上了飯菜,嚴從啓坐在桌前悶頭喫喝,老太太在旁的時候,他總是會多用些。

  人到老太太這個歲數,歡喜反而來得容易些。

  “啓兒多喫些肉。”

  嚴從啓頓了一下,飛快夾起一筷子肉,囫圇填到嘴裏,趁老太太不注意轉頭又吐了。

  它吃不了肉,一喫就吐。

  一點都沒有身爲老虎的尊嚴。

  爲此不知被胡二來來回回嘲笑多少次。

  就像它那永遠跟貓兒一樣大的身形,都在時刻在提醒它,那位混蛋仙君對它做了什麼惡劣的事情。

  所以它從來都是趕着用了膳之後纔來老太太這裏,今兒也是暈了頭,忘記了這茬。

  嚴衡聽了小廝的彙報,點了點頭,吩咐管家撤回暗中找尋的人。

  嚴夫人來的時候,嚴衡手捧着賬本看的入神,過了一會才發現身旁多了個人。

  “馨兒呢?”

  嚴夫人笑着搖了搖頭,“剛聽管家說從啓回來了,着急忙慌就要去見小叔叔。”

  嚴衡點點頭,接過夫人遞過來的參茶喝了幾口,又轉頭繼續看賬目。

  嚴夫人笑了一聲,“從啓回來了,你怎麼不去瞧瞧?”

  嚴衡合了賬本,摸出一本字帖臨摹,也沒去理會嚴夫人的調笑,穩坐如鐘,像是無事發生。

被嚴馨纏着鬧了一會,嚴從啓思前想後,還是主動出現在嚴衡面前。

去的時候不巧,嚴衡正跟幾個管事的在屋內商議,嚴從啓也無意湊上前,拐了幾步,尋了個僻靜處,靠着廊下的欄杆,盯着院中的一處出神。

放空了一會兒,嚴從啓突然福至心靈,心道:應該叫着嚴馨一塊過來的,嚴衡平日裏雖辭色俱厲,可對着這唯一的女兒卻是顯而易見地十分放縱。

嚴從啓擡腳走了幾步,還沒溜出門,就聽見身後管家喚他,“小少爺。”

苦着臉轉身,跟着管家進屋,嚴從啓低着頭沒敢看嚴衡。

“回來了?”嚴衡問道。

“嗯…”

不知是不是嚴從啓回答的聲音太小了,空氣一瞬間凝固了起來。

憋了半天,嚴從啓開了口:“大哥,我……”

嚴衡卻沒有讓他說完,“今兒晚上鎮上有花燈會,馨兒一直鬧着要去,正巧你回來了,晚上帶着她去吧。”

嚴從啓愣了一會,才點頭。

嚴衡又交待了他幾件小事,兩個人也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其實是嚴從啓單方面盯着嚴衡瞧,嚴衡擺擺手,示意他沒什麼事可以走了。

就這!

不知道爲什麼,嚴衡從來沒有對着它發過火,甚至於它都不曾真正見到過嚴衡對着誰發火,可它總是莫名有一種對嚴衡的敬畏之感。

走出院門之前,嚴從啓還在想象中和現實之間巨大的落差感之中回不過神來。

前腳剛跨出院門,立馬就清醒過來。

這是熬過來了!也太簡單了!唉,虧我之前還抓心撓肝,愁得灰天黑地。

也不過如此嘛!

  嚴從啓腳步輕快,心想:人類,可真是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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