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公治長第五》13:抓落實的標兵

《論語·公治長第五》13:抓落實的標兵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論語》的編排,真的很用心,其中情味常常讓人忍俊不禁、拍案叫好。

《論語·公治長第五》中所列,全部都是孔子評價弟子的話。唯獨這則與子路有關的是個例外,專門把“子曰”去掉了,表明不是在直接記錄孔子所說的話。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這個評語顯然是孔子下的,只不過不是直接由他老人家下的而已。

子路的性格,孔子先前做過評價——好勇。孔子曾經做過假設,如果自己所信奉的道不能在天下推行,他願意乘着船漂洋過海去傳道。這種情況下適合追隨他的一定是子路。

因爲,夫子欣賞子路的好勇,雖然“好勇”也有好勇的缺陷,但這一特點合用於闖天涯這種用途。

子路的好勇,還有一種附帶價值,那便是抓落實。

如果活在現代企業中,子路一定是抓落實的標兵,他的“好勇”會轉化成抓落實的力量,在落實工作這件事上,子路一定會鐵面無私、抓鐵留痕。

今天,我們看那些企業中抓落實的標兵,工作起來踏實,沒有那麼多話。哪兒哪兒都是好的,唯獨有一樣——最怕聽領導講話,最怕和領導談心。領導講話和談心,說得多是指標和任務,抓落實的標兵常常是拿到指標和任務就一定瘋魔掉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指標和任務。特別是在某些既定的指標和任務沒完成的時候,他們最怕見領導——有新的任務加身。

這種心理和情境,和子路的狀況差不多。“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子路認定了一件事(一個道理),如果未能完成(踐行),便唯恐再聽到新的事兒(道理)。

子路不是現代企業的崗位標兵,但在孔子他老人家看來,凡事都有一體兩面。子路由好勇特質而來的務實重行,實際上是既讓人欣慰,也讓人嘆息的。

孔子處在春秋末期,作爲沒落貴族,以傳道爲使命。他所處的歷史時空,他所紮根的中國農業文明,有着天人合一的哲學基礎。長期靠天喫飯,和天相依爲命的中國人,堅信唯有和天地融爲一體,遵循天地規律,才能和天地同存。因此,天人合一的哲學基礎上,必然生出和諧禮讓的文化,必然生出好情理的民族性格。孔子是這種文化的弘道、傳道者,甚至也是這種文化的衛道士。

所以,在孔子看來,第一位的一定是和諧自然。

子路好勇,就子路而言,是一種和諧自然。甚至好勇派生出來的務實重行,也是一種和諧自然。但這種務實重行一旦到了“唯恐有聞”的地步,便走上了極端。違背了自然和諧天道。但是,這些話孔子又不好說透,只好在不同的場合點一點。所以我們看《論語》之中,關於子路的評價,都是輕輕帶過的,沒有明確的是非對錯的結論。

和諧自然是一種自心與自身、個人與社會、個人與萬物關係的狀態,這種狀態很微妙。孔子自己講“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君子對於天下事,沒有一定的主觀判定,既不會過分肯定,也不會過分否定。

子路性格的衍生品,在孔子看來,也是天下事。他老人家怎麼能過分苛責呢?更何況子路的這種好勇,對於春秋末期禮崩樂壞的狀況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子路的武功和他的品德一樣好,孔子從心眼裏是喜歡這個弟子的。所以纔會希望在不得已勇創天涯時,帶上這位高徒。

後來,衛國大亂的時候,子路剛從外面回國,他完全可以躲開這場浩劫。但他“見危授命”,毫不逃避。在這場戰亂中,他參加作戰而死,臨死時一身都是創傷。即便如此,子路還是整理好衣服,帶上帽子,端端正正的坐好,才以儒者堂堂之相撒手而去。

一個人一身創傷,還如此從容,生得嚴謹有秩,死得端端正正,這種精神修養,孔子在世又能說些什麼呢,千秋萬世之後的後人又能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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