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手捧着剛買來的肝磚，凌達珺繼續在小街徜徉。因爲，不好意思在公開場合啃“磚頭”，便乞丐似地四處巡視，生怕遇到了熟人。其實，他真是多慮了，在這樣一座舉目無親的小城裏，怎麼可能有他的熟人呢？即使那位半生拉熟的拖拉機駕駛員，又怎麼可能在半夜裏出現在他的面前呢？凌達珺就是這樣的人：即使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人，他也不願意讓他們窺見自己的窮酸相。
終於，在一個僻靜的拐角處，他找到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其時，他居然想起了曾經唱過的童謠：“……我生喫黃瓜，活剝蛤蟆，一屁股坐在三千斤重的大石頭上，面不改色，心不跳……”
童趣的回味中，他快樂無忌地坐到了大石頭上。石頭是涼冰冰的，他的臉上卻掛着溫暖的微笑。
冬夜的風，乎乎颳着，但是，飢腸轆轆的凌達珺，早就顧不得寒冷了。他雙手抱定肝磚，微閉着雙眼，穩定着自己的情緒，然後，仰頭向天，彷彿向着上帝禱告。覺得自己完全鎮定下來了，他便對着肝磚，毫無猶豫地咬了一口。肝磚的表面立即凹陷了一個大大的豁口。接下來，他喘着粗氣，稀里嘩啦地咀嚼起來，嚼得香氣四溢，瀰漫在夜空裏……
此時此刻，對於凌達珺來說，無論是心中，還是口中，肝磚都是世上絕佳的美味。他輕咬着，慢嚼着，不想喫得太快，只想細細地品味這唯一的寄託。
不知過了多久，肝磚還是被消滅了。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皮，臉上便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大石頭上，沒有目標地遐想着……
不知道什麼時候，潛意識又促使他翻起了身上的衣兜……甚至炸了線的夾縫，也都被他不是掐掐，就是捏捏的。可惜，現在，所有的地方都比飢餓的肚皮還要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