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无怨无哀(9)

我父亲。

首先剧透一下我父亲的大结局。

我父亲最后过上了好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后代兴旺发达起来,似乎躲开了因上辈人作的恶而受到的惩罚。

自从上校被抓后,我父亲的下半辈子,被逼着背起了爷爷丢下的十字架。

爷爷自己用一根绳子解决了他承受不起的羞愧和耻辱,而我们整个家庭,以我父亲为首,都以活人之身过起了自我赎罪的日子,暗无天日。

父亲从小与上校为伴,他为自己最亲密的伙伴骄傲,村里人人都晓得上校和他是拆不开的铁哥俩。连上校的猫,父亲都当宝贝一样伺候着,绝不可能害上校。

人和人,怎么说呢,真是没法比。我父亲被描写成天资愚钝的闷葫芦,和上校比起来,真有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同样都是鲜活的少年,国民党长官挑了上校去当兵,却看不上父亲,也亏得长官不要他,否则我父亲肯定躲不开不长眼的子弹。

上校,就是我父亲的太阳,只要太阳还在,我父亲就活得没有黑暗。

哪怕在上校被红卫兵们抓起来、逼得逃到外乡的日子,我父亲也从来没有阴沉过,他不声不响,乘着出远门干活的机会,嘴上说着给家里人减轻负担,把两只上校的猫也带走了,其实,他就是找个空儿要给上校送猫去。

但是,上校被我爷爷告密、被公安抓回来后,我父亲从此就整个儿活在见不头的黑暗里,他的日子再也没有一束光,以至疯魔。

他对爷爷完全不理,还丢下狠话,你死了我给你收尸。

从此,他就认定我们家就是老辈子做了孽,从此死神恶鬼缠着我们家的人不放,如果不逃出去,一个个都只有死路一条。他自己身上也带着晦气,不再敢去看望上校和林阿姨。

他认定我家屋子里全是死鬼,而他,甘愿为子孙后代挡着这些鬼,用他自己的命缠住这些鬼,不让鬼去找我们,所以我和我二哥的儿子才能过得风调雨顺生意兴隆。

他吩咐我和侄子不能踏进鬼屋一步,那怕他老了,就随他老死在老屋,他死后就把老屋拆掉卖掉,绝不能给这些鬼沾身的机会。

父亲是入了魔。

他也确定,爷爷也是入了魔,否则,深谙大道理的爷爷难道不明白闲言碎语和人命关天哪个重要,怎么会去出卖上校?

再后来,二哥也是入了魔,造成二嫂的自杀。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因为爷爷犯错,罪及子孙,这种罪恶感成了父亲心里的魔。

他确定我家真是风水坏了。

所以,他日夜思考的,是儿子们活下去的路,哪怕一辈子不再见到孩子,只要他能平安活着就好。要斗鬼要替死,都由他来顶。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子孙重要?

爷爷讲过,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像所有树都爱阳光一样。

父亲就是怕他的子孙遭报应,甚至二十二年不给我回一封信,不想让人知道我还回着,他认为这样对我更安全。

我二十二年后回乡,父亲却能在二十二年后仍然听得出我这个儿子的脚步声!

甚至最后临死的遗愿,是要我救小瞎子的手脚,只为了让小瞎子死后不来作我们的孽。

父亲是对的!别说死后了,就是活着,小瞎子已经在动脑筋作孽害我了。

他撒谎说我父亲和他是一对鸡奸,甚至父亲偷卖上校的金子手术刀供养他,把我折磨得有苦难言,直到上校死后我得到林阿姨的馈赠,全套上校的金子手术刀在我眼前闪动,我才完全释然。

父亲心心念念的,不是做善人,而是让后代能逃开一切的伤害。这世间,每一个父亲都这样想的吧!

未完待继续...
( “像一棵开花的树” 原创文,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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