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5

我緩緩睜開眼睛，斜靠在牀頭回味剛纔的那一段夢境。我對自己夢中的所作所爲感到十分的欣慰，雖然這只是一場虛假的夢，僅此而已。晚上7點半，我翻箱倒櫃找出了一身厚厚的運動服穿在身上，準備下樓走走。今年的秋天有些反常，天特別冷，夜特別黑。走在陰冷漆黑的夜裏，我倒像是一個無家可歸、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在交叉的兩條馬路上來回遊走，時而在勾起我回憶的地方駐足，出於擔心被同樣敏感的人察覺，我總會站在樹下或是站在車旁遠遠觀望，想象着暖和的房間裏正在發生的故事和虛情假意的話語。偶然發現一家門店房門緊鎖，沒有掌燈，我默默地思考着他們可能遭遇的或喜或悲。在這個世界上，有背景的人強於沒有背景的人，背景深厚的人更是一路綠燈，一年四季壞事做盡、高枕無憂。想到這裏，我竟然釋懷了一些，帶着僅有的些許遺憾靜靜地離開。也許今夜就這樣了，不會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故事發生了，我捉摸不透自己到底希望發生什麼或者什麼也不發生。記得以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夢裏，我獨自一人在黑夜裏向前奔跑，幻想中的目的地就在不遠的前方等着我，狹窄泥濘的土路，熙熙攘攘的務工人員，還有那刺眼的紅燈閃爍。我曾經踏進那二樓的房間嗎？我不敢肯定，我也記不清了，但總覺得那是一處特別熟悉親切的地方，自己在之前已經光臨過多次了。我那躁動的、混亂的心啊，已經在分不清善惡和好壞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了。夜裏的時間過得飛快，留給我胡思亂想的時間不多了，留給我執迷不悟的時間不多了，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出門二十分鐘了，半個小時之內我必須趕回家。沒有人在等我回家，也沒有人在催我回家，只是我心理上可以接受的獨處時間就是一個小時，再多的話我便會擔憂甚至是恐懼起來，總覺得已經置身於天地衆生的包圍之中，光明之神將會狠狠地把我灼傷，從今往後我將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在謾罵和嘲諷中荒度餘生。前方新開了一家商店，它的門前擺放了一個四字招牌，在這個漆黑的夜晚什麼耀眼，顯然也別具魅力。這裏有太多的商店了，同質化嚴重，我也納悶爲什麼要每隔幾米就開一家商店呢？這裏的人除了喫喝拉撒的消費就沒有別的追求了嗎？當然，我並不比別人清高多少，我還是走進了這家商店，想親眼目睹上架了一些什麼樣的商品。店裏的人不多，只有一個老闆像根木頭一般立在前臺，幾個顧客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便匆匆扭頭離開。也許這家商店也不會長久吧，沒準過幾天就會貼一張出租轉讓的告示，關門大吉吧。這樣的悲劇我見得太多了。我倒是相中了一件不錯的玩具，在充分考慮了自己的支付能力之後，我已經決定付款買下它。然而，老闆面無表情地朝我走來，他告訴我這裏是旗艦店，擺放在貨架上的都是樣品，樣品概不出售，需要購買的話只能到他們的實體店。我有點生氣了，每當自己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或者感受到來自外在的不尊重，我總會生氣，這也讓我更加堅定了這家商店很快便會倒閉的信念。老闆看出了我的遲疑，他生怕錯過這單生意，他告訴我可以親自騎着電瓶車帶我去實體店，他還告訴我以前的客人都是自行前往，從來沒有人享受過這種高級別待遇。我有些動心了，跟隨老闆從商店裏出來，夜太黑了，天太冷了，我站在路口等着老闆發動電瓶車。“老闆，實體店在什麼位置？”我慶幸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因爲老闆的回答讓我大喫一驚。他告訴我實體店的位置之後，我意識到其中有詐，因爲那裏正是我的家，我生活的地方，我睡覺的地方。在老闆發動電瓶車的空檔，我已經一聲不吭地穿過了馬路，左轉向南直行而去，獨留一個人、一輛電瓶車在黑暗中。身後傳來懊惱的聲音：“大哥，你來店裏把樣品買走吧！”之後便是含混不清的謾罵聲，老闆的心情不得而知，他一定想殺了我吧，那畢竟是一單7000元的生意。我對自己今夜的表現相當滿意，那不僅僅是給我節省了7000元，因爲7000元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在討價還價的買賣交易中，牢牢佔據了主動權，沒有再讓別人一直牽着鼻子走，沒有乖乖就範做待宰的羔羊，沒有了喫虧甚至受騙的陰影。這絕對是一次偉大的勝利，在這一刻，過往的種種不堪和執迷不悟瞬間理順了，我意識到自己也可以在任一時刻拒絕別人，甚至拒絕自己；我意識到自己還是有救的，更何況我還有機會可以悄無聲息的從頭開始新的生活。這是一份莫大的奢侈，在我看來這就是蒼天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的人生軌跡和命運必然從這一刻開始改寫。我的速度越來越快，因爲害怕，因爲寒冷，因爲激動，多重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我一路小跑回到家裏。給我開門的是我的寶貝兒子，他朝我笑，向我打招呼。這一刻，我看了一下時間，剛好晚上8點整。後來，我睡醒了，抓緊把這段夢境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