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史133:大慈寰中

第十節 大慈寰中

大慈寰中禪師,也是百丈懷海禪師門下三十個最爲優秀的學生之一,以其精湛的禪宗功夫成爲坐鎮一方的江湖大佬,在當時的江湖中也算是聲名顯赫之人。只因爲如此,當時江湖上許多聲名顯赫之人或者後來聲勢如日中天之人,如南泉普願、趙州從諗、臨濟義玄、巖頭全奯、雪峯義存、無著文喜、欽山文邃之輩,都曾經和寰中禪師都過切磋交流。

寰中禪師,公元780年出生于山西永濟市蒲州鎮,俗家姓盧。

寰中禪師小時候非常的聰明伶俐,而且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完全就是一個世人眼中的美男子啊。不但如此,寰中禪師說話的聲音洪亮且極富感染力,並且其身肢端正頂骨圓峻,不論是面相還是身相,都足以讓那些相面之人驚服不已的。

不過,如果一個人光有炫目的外表,而無深厚的學識和良好的品質充實其中,那麼這個人也只是一箇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

幸好寰中禪師不是個花架子,不但不是花架子,相反還是個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之人。並且寰中禪師在二十五歲時參加科舉考試,竟然成爲了甲科進士。

能成爲甲科進士,這在當時可是件不得了的光宗耀祖之事啊。因爲你一旦成爲進士,就意味着仕途的開始,就意味着名利雙收。

可是寰中禪師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悶悶不樂的。因爲他的目標並不是甲科進士,而是第一名狀元。

所以,寰中禪師不但沒進入仕途,相反,他回到了家中,拿出書本用心苦讀,準備參加下一次的科考。因爲他的目標,就是狀元。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母親忽然去世了。失去慈母的寰中禪師異常悲傷,他把母親安葬後,就在母親的墓邊搭建了一個茅廬居住給母親守墓。

按照當時的規定,三年丁憂期間,寰中禪師是不能參加朝廷的科舉考試的。

所以寰中禪師在母親墓前丁憂三年期滿後,以前的雄心壯志早已煙消雲散了。對於世情,他已經看得非常的淡了。再加上慈母已經去世,這個世上也就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

於是寰中禪師立即整理行裝,揹着包袱來到了北京童子寺出家爲僧。

在童子寺,本就是個讀書天才的寰中禪師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把寺裏所有的藏經全部研讀了一遍。

隨後寰中禪師又來到南嶽的一個寺廟受戒,並且在此學習佛法之律部。

不過,就在寰中禪師學習律部之時,他忽地對於禪宗產生了天大的興趣。

寰中禪師有這個念頭其實是非常正常的,因爲此時的佛教界,早已是禪宗的天下。而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掀起的走江湖浪潮,更是風靡全天下。

在這種背景下,一個僧人,你不行走江湖,你對禪宗沒有什麼瞭解,那麼你實在不好意思在佛教界待下去。

所以,寰中禪師也背起小包袱,加入到了走江湖的大軍中。

在那個時候,百丈懷海和藥山惟儼兩人分別是洪州宗和石頭宗的老大,同時也是整個禪宗江湖的兩個龍頭老大。在這兩個老大里面,懷海禪師的聲勢,是要強於惟儼禪師的。

所以,寰中禪師便一路跋涉,從南嶽來到了江西百丈寺參拜懷海禪師。而此時的寰中禪師,已經三十一歲了。

懷海禪師自然滿心歡喜的收下了這個學識異常淵博的學生,並且對他格外用心的指導,因爲懷海禪師知道自己在這個紅塵俗世的時間不多了。

三年後,懷海禪師就圓寂了。萬幸的是,懷海禪師在圓寂前,把百丈寺佛學院的畢業證書頒發給了寰中禪師。

懷海禪師圓寂後,寰中禪師便離開了百丈寺。不過,寰中禪師在江湖中沒有遊歷多久,就回到了南嶽,在長樂寺旁的山頂上搭建了一個茅草屋居住修行。

寰中禪師雖然一個人在山頂茅屋居住,不過他畢竟是有懷海禪師頒發的畢業證書之人,所以前來找他切磋交流的江湖人士,還是很多的,並且隨着江湖人士的四方行走,寰中禪師的名氣也就漸漸的在江湖中傳開了。

這天,南泉普願禪師也慕名來到了長樂寺拜訪寰中禪師。

走進寰中禪師的草屋後,普願禪師直截了當的問道:“如何是庵中主?”

看到自己的師叔大老遠的跑來勘辯自己,寰中禪師卻也沒有慌亂,他馬上呼喊道:“蒼天,蒼天。”

不過普願禪師依舊沒有放過,他繼續勘辯道:“蒼天且置,如何是庵中主?”

寰中禪師也沒客氣,他望着普願禪師道:“會即便會,莫忉忉。”

普願禪師一聽,立即把袖子一甩,轉身就走了。

寰中禪師在長樂寺山頂並沒有居住多久,又外出遊歷江湖去了。

大約在公元819年,寰中禪師遊歷到了浙江杭州市大慈山,寰中禪師看到這裏風光不錯,於是就來到山中,在一個僻靜之處搭建茅屋居住修行。

不過,寰中禪師終究是擁有百丈寺佛學院畢業證書的江湖知名人士,寰中禪師定居杭州大慈山的消息傳入江湖後,那些參禪悟道之士一個個都來到山中參學於寰中禪師。

所以沒過多久,寰中禪師所居之處就人滿爲患了。

爲了自己有個弘法的基地和大家學習生活的場所,寰中禪師就在大家的幫助下,在那裏修建了一座頗具規模的寺院。

而當時的唐憲宗李純得知這個情況後,便下詔賜予這個寺院“廣福禪院”的稱號,這也就是後來人們俗稱的虎跑寺。

不過,因爲大慈山中本來就缺水,現在一下來了這麼多人,山上就更缺水了。

山上缺水,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呢。所以寰中禪師無奈之下,便準備把弘法陣地轉移到水源充足的地方去。

可是就在當天晚上,寰中禪師在夢中看見有神人來告訴他道:“師父不用遷走,我明天就把南嶽的童子泉移來此處供師取用。”

第二天早上醒來後,寰中禪師便來到山中四處巡走,查看是不是真的有水來了。

不料寰中禪師走到山中,水沒看到,猛虎倒是看到有兩隻。不過這兩隻猛虎看到有人來了,根本就沒理會,而是在那裏不停的用爪子刨地。不一會兒,這兩隻猛虎就把地拋出一個深坑出來。更爲神奇的是,沒一會兒,就有泉水神奇的從地裏不停的湧出。兩隻猛虎看到有泉水湧出來了,也就呼啦啦的跑進山林去了。

寰中禪師在旁邊不由得大喜過望,趕緊走了過去,用雙手捧起泉水嚐了嚐,沒想到這股泉水竟然異常甘甜。

因爲這個泉水是老虎刨地刨出來的,所以人們就把它叫做虎刨泉,不過因爲刨字不好聽也不雅觀,人們就找了個諧音字“跑”來代替刨字,這樣,這個泉就正式的叫做虎跑泉了。

後來有個僧人從南嶽來到大慈山拜訪寰中禪師,並且告訴寰中禪師道:“因爲泉水移到此處來了,所以南嶽山中的童子泉徹底乾涸了啊。”

既然有了弘法基地,寰中禪師便在廣福禪院大力弘揚洪州宗禪法。

這一天,寰中禪師來到課堂上給學生們上課。

寰中禪師講道:“山僧不解答話,只能識病。”

既然你能識病,那我就到你面前來讓你識識唄。所以寰中禪師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一個學生從座位上走到了寰中禪師的面前站立着。

寰中禪師一看,沒有吱聲,並且馬上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回方丈室去了。

對於這個公案,唐末五代法眼宗掌門人文益禪師道:“衆中喚作病在目前不識。”

文益禪師的得意門生報慈文遂禪師則評唱道:“且道大慈識病不識病?此僧出來是病不是病?若言是病,每日行住不可總是病。若言不是病,出來又作麼生?”

北宋黃龍宗老大慧南禪師評唱道:“可惜放過。當時見伊出來,劈脊便打。待伊知得行棒來處,免見千古之下遭人檢點。黃龍今日也識病,會答話。忽有個漢出來掀倒禪牀,這裏合作麼生支準?諸上座,請代一轉語看。”

南北宋交際間的宏智正覺禪師也評唱道:“大慈雪竇二俱作家,要且只顧目前不防腳下。或有個不識好惡不問東西的漢出來便掀倒禪牀,直饒你全機大用,只恐着手腳不辦。正當恁麼時,還有識病的眼麼?”

有一天,趙州從諗禪師來到大慈山參訪寰中禪師。在方丈室見到寰中禪師後,從諗禪師問道:“般若以何爲體?”

不料寰中禪師原封不動的反問道:“般若以何爲體?”

從諗禪師一聽,不由得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第二天,寰中禪師從方丈室出來,看到從諗禪師正在院中掃地。於是寰中禪師走過去問道:“般若以何爲體?”

昨天你用這句話來問我,那麼今天我也用同樣的一句話來問問你看看。

看到寰中禪師過來勘辯自己,從諗禪師沒有吱聲,而是放下手中的掃帚拍掌哈哈大笑。

寰中禪師一看,立即轉身回方丈室去了。

對於這個公案,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禪師評唱道:“前來也笑,後來也笑,笑中有刀。”

北宋真如慕喆禪師評唱道:“才見呵呵大笑,便與一掌。明日又問,待渠笑,又與一掌。大慈若下得這兩掌,可謂生鐵鑄就,風吹不入的漢。”

南宋心聞曇賁禪師也作偈評唱道:

以何爲體呵呵笑,推倒當頭陷虎機。

鳥帶香從花裏出,龍含雨向洞中歸。

有一天,一個僧人來到方丈室給寰中禪師辭行。

寰中禪師問道:“你準備到哪裏去啊?”

僧人回答道:“先去江西看看。”

寰中禪師道:“我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僧人道:“師父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呢?”

寰中禪師道:“把我一起帶過去,怎麼樣?”

僧人不以爲然的道:“別說是師父你,就算有超過你的人,也不能帶過去。”

寰中禪師一看這個僧人學習成績還不錯,完全可以出去闖蕩江湖並且不會給學校丟醜,也就不再勘辯他了。

這個僧人後來遊方到了江西宜豐縣之洞山,參訪在此弘法的良价禪師,並且把寰中禪師和自己的上述對話告訴了良价禪師。

不料良价禪師聽後卻不以爲然的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僧人馬上問道:“請問大師應該如何回答寰中禪師的問話呢?”

良价禪師只說了一個字:“得。”

不過,八九十年後的法眼文益卻另外替這個僧人回答寰中禪師的問話道:“和尚若去,某甲提笠子。”

北宋汾陽善昭禪師替寰中禪師回答這僧道:“知汝力微。”

南宋寶壽方禪師替這個僧人回答寰中禪師道:“某甲無這閒氣力。”

有一天,寰中禪師來到課堂上對同學們講道:“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說取那行處,行取那說處。”

沒過多久,就有學僧來到洞山參學,並且把寰中禪師上述開示告訴了良价禪師。

良价禪師聽後非常高興的道:“寰中禪師,爲物情切啊。”

這個學僧於是問道:“彼中則如此,此間還有也無?”

良价禪師道:“有。”

學僧馬上問道:“那麼請大師開示。”

良价禪師道:“行取那說不得處,說取那行不得處。”

隨即良价禪師問這個學僧道:“離此二途作麼生?”

學僧馬上道:“離此二途,請師不問。”

良价禪師又問道:“海上功秀又作麼生?”

學僧回答道:“世人唱歌,幻人撫掌。”

良价禪師門下的二號人物雲居道膺禪師聽說後,立即反問道:“行時無說路,說時無行路。不說不行時,合行什麼路?”

同時期的洛浦元安禪師也對這個話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行說俱到,本分事無,行說俱不到,本分事在。”

寰中禪師憑藉深厚的佛學功底和精湛的禪宗功夫,在大慈山說法如雲,在江湖上聲望日隆。

不過,所謂世事無常。唐武宗李炎繼位後,便逐步在全國開展了大規模的滅佛運動,而且一年比一年力度大。

在這場空前的“會昌法難”中,爲了躲避朝廷對僧人的殘酷迫害,寰中禪師於是穿着粗布衣服隱居於一個信徒的別墅中。

萬幸的是,唐武宗李炎是個短命的皇帝,他只當了七年皇帝就去世了。而唐宣宗李忱繼位後,當過和尚的李忱馬上就廢除了前任的所有滅佛政策,並且在全國大力恢復佛教。

公元852年,杭州的劉太守來到寰中禪師隱居之處,禮請他重新回到大慈山弘法。

就這樣,寰中禪師在當地政府的主持下,又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大慈山,重新登座說法。

重新說法的寰中禪師自然很快就恢復了大慈山往日的聲勢,並且使得廣福禪院在江湖中牢牢地佔據了一定的市場份額。

唐懿宗鹹通三年(公元862年)二月十五日,平時沒有任何不適的寰中禪師,竟然在方丈室端坐着不疾而逝,享年八十三歲。

隨後的唐僖宗李儇賜予寰中禪師“性空大師”的諡號。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老虎刨出的虎跑泉現在依然存在,可是寰中禪師當年主持的廣福禪院,現在已經是一個供人們閒玩的公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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