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最後一次相親

死丫頭,快點給我滾回來;否則你老孃我跟你一刀兩斷,恩斷義絕!老媽電話裏如此惡狠狠吼道,像只要喫人的大灰狼,嚇得我這隻小白兔花容失色。

這是她一個月內第三次這樣放狠話了,且一次比一次狠。

是的,我總不以爲意。

本姑娘如今年方二九,正山丹丹的那個花開喲紅豔豔呢,(哦,不好意思,我好像少了一零)還愁無人採?笑話!老媽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比喻可能有點不恰當)爲什麼總想把我這盆鮮花連根拔起送人呢?莫非我是她手機充話費送的,或者垃圾堆裏撿來的?嗚嗚嗚———

呵呵,我是我媽懷胎十月的傑作,這是不容置疑的!因爲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都只是我媽的升級版,只是換了個內核、外殼重新噴道漆而已。

唉,我這個女兒的終身大事總是讓她這個當孃的牽腸掛肚,愁眉不展!

親媽就是親媽!

我曾施展狐媚功,抱着她的脖子表示,這輩子我不嫁人了,娘倆一起過不也挺好?老媽一把推開我,指着我的鼻子就開罵:你想一輩子賴在孃家?休想!

我大不了以後每個月的飯費、住宿費、水電費、網絡費等等足額交納。工作再忙,只要你老人家開金口,逛街買菜什麼的,我萬死不辭。你看———我滿臉堆笑地望着她,我世上的最親的親媽。

你呀,趁早死了這份心!她只回了我這句話轉身進了廚房。我杵在那裏,半天才緩過氣來。

媽呀!

別誤會,本人並沒斷袖之好,也不會成爲啃老一族。我只是不想過早結束自己單身狗的生活,至少在三十五歲以前。單身狗,自由任性,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不管別人怎麼戳,反正我現在是樂在其中,我可不想早進那圍城。

對,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而且我內心堅信,我的那個他,正在某個角落一直默默等我。只要本姑娘想嫁人了,無需神龍召喚,躲在某處角度的他就會屁顛屁顛地出現在我面前,然後含情默默地牽起我的小手…嘿嘿嘿……

我這個老媽,自從我大學畢業工作後,好像怕我沒人要會爛在她手上似的,一有空就竄東跑西,街坊四鄰,七大姑八大姨的,只要能搭上話的,她就給人家一個無比神聖的使命,爲她女兒介紹個如意郎君。至少每年的春節,我都要回家參加她導演的選秀———相親纔會贏,只是沒“贏”過。

掐指算算,這些年見過的,加起來也有一打了,但對上眼的撩動本姑娘的幾乎一個也沒有,奇葩的倒是有幾個,簡直讓我的節操碎了一地,無法收拾。比如前年的春節,老媽非要我八百里加急拍馬趕回,好像我晚到一步那個人要被搶走似的。人是她以前的同事介紹的,我照片也見過了,大衆臉,談不上喜歡,也不算令人討厭。

見面的地方他定的,出發前暖心地發了個定位給我,肯德基附近,我是帶着一頭霧水去的。據我所知,那裏的肯德基附近好像沒什麼地方可以坐下來的。我在肯德基附近轉悠了半小時也沒發現他的蹤影。最後他還是打電話給我說他就在裏面。

我推門進去,一眼就認出他:衣着打扮與照片中一模一樣,獨自坐在窗邊,面前放着一個喜慶的全家桶。需要指出的是,他已經喫上了,拈起一根金黃的薯條,翹着蘭花指正往嘴巴里送。我來到他面前坐下,他衝我笑笑,遞給我一個烤翅,一臉的真誠。我連忙說我不餓,你喫吧。他一副無奈的樣子,於是自己低頭津津有味地啃起來。我就默默看着他喫,直到他打了個愜意的飽嗝,才起身離去。

回到家,我午飯晚飯也沒喫,卻一直有很飽的感覺。

還有去年的一個,是一位中學老師,教語文的。老媽不是很滿意,外地的;但是她領導主動介紹的,她無法拒絕,讓我應付一下就回來。我一聽倒是上了心,因爲我高中時特崇拜我的語文老師,也是外地的,但工詩能文,操一口濃濃的川味普通話。他經常給我們朗誦他自己寫的詩,有一次竟自己把自已感動了,淚灑當場,把我們也深深感動了。

去之前,我特意打扮了一下,走了一下時尚路線。

見面的地點在一家咖啡️館,他選的地方,有情調,不愧是老師。我決定提前守侯,沒想到他已先我一步。人斯斯文文的,戴着啤酒瓶蓋眼鏡。我們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氤氳着白色的熱氣,香氣綿柔。

我竟有點小緊張,真的,第一次。

他端端正正坐着,打量了我至少一分鐘,看得我渾身發毛,心裏鑼鼓咚咚鏘。莫不是我妝技術太low了,還是其它什麼?正當我氣沉丹田、鼓足勇氣準備問他時,他竟起身來到我面前,俯身,手成喇叭狀,低聲耳語了一句,然後迴歸座位一本正經注視着我,等待我作出如實的回答。

當時的我差點石化了,氣血迴流後的我端起那杯咖啡笑盈盈地站起來,手腕一翻,杯子的咖啡就揮灑出去了。別說,角度力度恰到好處,他的臉上頓時咖啡花開。在一片驚呼中,我扭着性感的屁股,甩甩手,然後飄然而去。

後來我結的賬。

事後我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人家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你還是個處女嗎?

風波過後,老媽一個星期沒搭理我。

我對老媽說,我這次回來,可以聽從你的安排,但是最後一次,不管結果如何,以後我不會再聽你擺佈了。你女兒我相親相厭了,相累了。老媽這次沒再翻臉,啥也沒說,嘆口氣轉身走進廚房。

望着老媽的背影,我一陣心酸。我知道自己應該理解老媽的。爸爸這個傢伙太自私了,在我還上初中時就扔下了我們,在一場車禍後。那年老媽才三十出頭,本可向前再走一步的,但她總擔心我受委屈,就張開她瘦弱的翅膀獨自守着我。

以前,我曾見她晚上偷偷哭過。問她,她說洋蔥刺激的。那時的我竟信以爲真了。

我還是不是一個好女兒?我有時捫心自問,可我真是厭倦了這挑剩菜似的相親。

這次是二姑媽介紹的一個,是她表弟同小區的,家境優越,父母做大生意,獨生子,卻自己在市環衛處謀個職務,開灑水車,二姑媽笑着如是說,反正這個年輕人挺有意思的,說不定合你家丫頭胃口。

是挺有意思的,我認同姑媽說法。我率先出場的身份證照竟沒讓他退避三舍,反而要面見本人,可能又一個大號的奇葩男。

我去,哪怕他是黑山老妖!我已想好了,半小時內解決戰鬥,然後乘飛機返回深圳,那邊工作離不開我,且春節也已過了。只是心頭總感到過意不去。我一直鼓動老媽去深圳陪陪我,怎奈她就是不捨家裏這個窩,我也只好作罷。

見面的地點也是一家咖啡館️,位於街角,叫什麼貓屎咖啡館,眼光獨到!我家鄉這座二線城市咖啡館很多,如同成都麻將館,一年四季咖啡香氣四溢,不像深圳,空氣中都充斥着濃濃的金屬味。

那天下着濛濛的細雨。咖啡館漾着一首美國鄉村音樂,舒緩而低沉,如外面的天氣。

我坐在窗邊,託着下巴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看着外面人來人往。佛祖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世的擦肩而過。如果能攜手走過一生,那該多少艱難呀!我的那個他現在哪裏呢?我是不是應該清醒些?我的那個他或許只在夢裏才浮現!

人生呀……

摸出手機,九點十分,約定的時間已過十分鐘。這麼不守時,果然是!就在我準備起身離開時,一個人走了進來,一身風雨,長髮上水珠盈盈,徑直來到我對面坐下,然後左手打了個響指。服務生走了過來,他說兩杯綠茶謝謝。

你確定我喜歡茶?我問道。

我會相面。你難道不是嗎?他狡黠一笑,細長的眼睛,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下巴一抹淺灰。

我不得不承認,他蒙對了。我在咖啡館往往一杯茶水。我並不討厭咖啡,但極少沾,因爲我總覺得那玩意兒不適合我這樣的人。

敢問大師,何門何派?師承何人?

無門無派。我的基友阿杜先生真傳。

阿杜?!我知道有個唱歌的阿杜,一頭長髮飄飄,帶點痞氣,聲音磁性的沙啞,透着幾分滄桑,又剛中帶柔,不知有多少女生淪陷其中,我也是其中之一。

此阿杜非彼阿杜。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糾正道。

而且我還看出,你對這次見面興趣不大,我說的有對嗎?他輕呷了口茶水,淡淡說道。

我竟無言以對,算是默認了。

媽呀,我今天這是碰到高手了,還能全身而退嗎?在相親場上我畢竟千錘百煉過。哼,我不會輕易認輸的!

那麼,你有興趣聽聽阿杜的故事嗎?就當開胃小菜好了。他似笑非笑,一副喫定我的樣子。

對不起,本人時間寶貴,也沒興趣,不過你可以給個理由先?聽聽看;否則,呵呵,恕本姑娘不奉陪!

阿杜可能關乎你的終身幸福。他眨一眨眼說道。

跟我有關係?太扯了吧!好吧,我願意洗耳恭聽,但注意別爆口水,別糟蹋了面前這杯茶水。

遵命!

開始。

我的基友阿杜畢業於國內某名牌大學,我這個說法可能不確切。他大二時喜歡上了中國傳統文化———給人看相。用他自己的話說,頗有天賦加上自己苦心孤詣。

呵呵,忽悠人吧?我不以爲然。

有沒有忽悠不知道;但他的寢室門庭若市是實情,純公益的。他臉上浮出得意神色,好像在說自己一樣。

不過,他大四休學了。他頓了頓又說道。

走火入魔了吧?我端起茶水,把淺淺的嘲笑嚥了下去。

是的,不過是因爲一個“情”字。他發現相戀二年的女友竟功夫了得。

哪方面功夫?我不禁問道。我去!我發現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太蠢了,面前這個傢伙在壞壞地笑。

是她女友劈腿,腳踩兩隻船。他女友很是委屈,說她自己纔是船,阿杜只是其中一支船槳,她不過是踐行聖人‘擇其善者而從之’的古訓。相當黑色幽默,是不是?他苦笑一下,轉頭窗外,窗外依舊淋淋漓漓,他半天才轉了回來。

我知道還有下文。

阿杜那天晚上將自己心愛的吉他扔進校園荷花池中。他就是靠那把吉他把女友彈進懷抱的。他端起茶杯深深呷了一口。

我叫來服務生給他續了一杯。他講的不是故事,而是事故。

回去後他操起刀就切下右手部分食指,然後去了一個地方,你猜猜看什麼地方?

我表示我猜不到。

桌上茶水費如果你出,我可以告訴你,怎麼樣?

不怎麼樣,小氣!活該你單身!不過你已成功地吊起本姑娘的胃口。你贏了!

哈哈,榮幸之至!我繼續哈,他去了一座古剎,在那裏剃度,做了和尚,法號了塵。自從他來了後,那個寺院的香火開始旺盛起來。他揚了下頭髮,一滴雨珠落入茶杯,激起圈圈的漣漪,不時輕吻着杯壁。

“他現在還在那,獨守青燈黃卷?”我好奇心頓起。

不,三年前他還俗了。

爲什麼?

他說有一天他悟到自己塵緣未了,還有一份姻緣需要他去守護。他走的那天,全寺上下都爲他送行,那叫一個依依不捨啊!

自欺欺人!自己六根未淨吧?我捧起面前的茶杯。

誰知道呢,反正他迴歸了紅塵,現在像換了個人。告訴你,我看你照片第一眼,就覺得你就是他的緣,真的!要不,我給你們牽個線搭個橋?他認真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同時左手端起茶杯向我敬了下。

我去,我有點哭笑不得了,他竟是來做紅娘的!

不過,我還真對那個阿杜產生了興趣,如果這個人不是瞎掰,我倒有想認識他的衝動。如果真有緣,我不反對與他交往。

我今天怎麼啦?好像不太對頭!


無意中擡頭,我差點跳起來。牆壁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下午五點,我趕飛機可能要來不及了!

謝謝你的開胃大餐,我站起來抓起一旁揹包說,對不起,我要趕時間。看你是個好人的份上,臨別良言一句相贈:別人的事,少操心,你還是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幸福吧!

好吧,不過說不定我們今天還會再見的。他微笑着揮手致意。

我沒多想,點點頭,門口跳上一輛出租朝機場馳去。

由於天氣原因,出租車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了機場,飛機已經沒影了。

雨已停了,街燈點燃了這座城市五彩繽紛的夜生活。坐在回去的出租車中,望着窗外夜色,我突然感到一陣疲倦。原來我自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與灑脫,我只是不想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

貓屎咖啡屋!我連忙叫停師傅,付錢,下來,走了進去。

我覺得好像遺失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他還在?!原來的位置!他笑着看着我從外面走進來。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一杯綠茶緩緩推到我面前,握住,溫暖絲絲沁入手心。

我說過我們今天還會再見的,他微笑着,向我伸出他的右手。

他的手!我心裏猛然一顫,你就是阿杜!你這個———

你茶錢還沒付呢!柔和的燈光下,他輕輕握住了我的小手。



感謝 夢裏依稀風鈴老師推薦。

本文由文字之光社區助力。

文字之光是已立項註冊,自2020年元旦始啓用。

文字之光是由文字之光社區居民秉持“爲好文找讀者、爲讀者找好文”的價值理念而設立的專題,專題目前不接受投稿。

廣大優秀作者可以投稿到它的優選專題金色梧桐中,編委會從中選出優質文收錄到文字之光,並從中精選出最優質文加以推廣。

我們期待你的優雅亮相!你若能甩出擲地有聲、靈動有趣的文字,我們定會用足夠的真誠與你的文字共舞,讓優質的文字發出耀眼的光芒。

找到我們有兩種方式:

01 在微信羣中搜索文字之光

02 發私信給文字之光的主編韓涵微語或者副主編 夢裏依稀風鈴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