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字把戲



數日前的一個飯局上,酒過數巡,其中的一位不知怎麼忽然扯起“拆字”這一帶有很濃重迷信意味的行當。此君大概喝得有點高,並不理會衆人對此並不感冒,越說越興奮,乃至手舞足蹈,唾沫四濺。大家夥兒呢還只能瞎附和,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唉,這飯局,可真有點兒受罪。

作爲一種古老的占卜方法,嚴格說拆字是江湖術士或落魄文人藉以謀生的騙人手段。“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誰也無從知道”嘛,想通過一個漢字的離合比劃和分析就想知道老天爺的即興發揮也未免太天真。倒也是,一個人夜有所思日有所思之後必定是臉有所寫手有所指,但那也只是爲拆字先生提供了臨場發揮和信口雌黃的墊鋪而已。

隨手拎一則拆字故事:宋高宗趙構因岳飛主戰、秦檜主和而被攪得六神無主,微服出街解悶,遇一拆字先生,便據當時的季節隨手寫一“春”字給他拆解。拆字先生看罷此字,對趙構納頭便拜。趙構大驚,問其究竟,拆字先生說,客官你看:一夫旁邊一輪紅日,豈是等閒之輩。趙構聽了,對之深爲佩服,便繼續追問此字玄機。拆字先生一邊收攤,一邊向趙構耳語一句:春字“秦”頭太重,壓“日”無光。說完,很快溜之大吉,不見蹤影。

宋高宗趙構求拆字,說明他信這一套。如果真有這回事——春字“秦”頭太重,壓“日”無光——那皇上佬兒完全可以罷免掉秦檜的丞相之職的,須知宋高宗在位共三十五年,任期內丞相一職走馬燈似地前後有十五位(他們是李綱,黃潛善,汪伯彥,朱勝非,呂頤浩,杜充,範宗尹,趙鼎,張浚,秦檜,万俟卨,沈該,湯思退,陳康伯和朱倬)各領風騷一二年。說明宋高宗還是大權在握的,任新罷舊易如反掌。也就是說,求和是基本國策,秦檜也不過一個替罪羊罷了。上述故事也不過後世茶餘飯後的閒磕牙,其真實性不值一駁。

漢字以其特有的結構方式,如果予以加減筆畫,拆開偏旁,打亂字體結構進行重新組合和解釋,倒不失爲一種有趣的遊戲。如民間傳說裏說,某日,蘇小妹聽到兄長蘇東坡和佛印禪師談論佛事,佛印滿口“佛力廣大”“佛法無邊”、“潛修成佛”,說得天花亂墜。蘇小妹頗不以爲然,立即寫了個上聯,叫使女拿給佛印: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蘇東坡湊過頭來看,不覺笑了起來。佛印明白蘇小妹是教訓自己的,但又不甘願服輸,低頭想了一陣,對出了“反戈一擊”的下聯:女卑爲婢,女又可稱奴。蘇東坡一看,撫掌稱妙:“你二位這場‘對聯仗’,可謂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有趣,有趣。”

以這樣一種很別緻的方式來註釋“僧佛奴婢”四字,順便開點不傷大雅的玩笑,豈不是很有趣且頗接地氣?

另一則故事說,明代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周文賓,在平素聚會時,常常吟拆字詩聯取樂。一天,祝、文、周、三人應邀到唐府作客。一進門,看到唐伯虎正在影壁牆前種桂樹,便一齊上前打招呼。唐伯虎一見客人來到,丟下手中活計,將客人們請到客廳就座。上齊茶水酒餚,賓主坐定,祝枝山開口道:“小唐,今天我們四個來作一個遊戲,每人一句拆字聯,組成一首詩,你意下如何?”唐伯虎一聽,揖手答曰:“祝兄所言,正合我意,請祝兄出首句。”祝枝山說:“剛纔進門的時候,看到你在種樹,就以此爲題吧。我出的起句是:閒種門中木。唐伯虎聽完暗思:門中有木是個“閒”字,從意思到文字技巧都挺好。有意思,有意思,思!對,有了,隨即開口答道:思耕心上田。意思是文化人與莊稼人也沒什麼不同,區別在於後者種的是土田而前者墾的是心田。衆人一聽,不禁拍手叫絕。文徵明也不甘落後,連忙說:“我來第三句,我對的是:秋點禾邊火。話音一落,衆人齊聲稱妙。祝枝山指着周文賓說:“文賓,該你收尾了。”周文賓忙站起來揖手曰:“各位種的種,耕的耕,點的點,到我這裏該生長了。我的尾句是:甜生舌後甘。

剛一落音,衆人擊掌稱妙,一首詩完成了:

閒種門中木,

思耕心上田,

秋點禾邊火,

甜生舌後甘。

此詩難道不是爲舊時鄉村人家院門頂端的“耕讀”二字作了番註釋麼。

嗯,漢字這麼來拆解,不故弄玄虛,不作騙人把戲,“拆白道字”,倒也不失爲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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