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泠將他母親的骨灰攏在了一起,長久地注視着。雨菲摟着他,也不知道什麼話才能安慰他,最後只好輕輕地拍拍他的肩。
“我不帶她走了。”他說,“她當年這麼決然地丟下我,真是無情。”
雨菲將頭靠在了沙泠的肩膀處。
沙泠抓住了她環在自己身側的手,雨菲以爲他想掰開,便先鬆開了。可沙泠卻稍用了勁,將她一拽,帶進了自己懷裏。雨菲首先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像攬着一隻小貓咪似的,溫柔着摩挲她柔軟的頭髮。她聽得沙泠的低嘆:“唉——”
“先是我父母不要我,後來我舅舅也不要了。”他說,“渙渙也不要我了。跟着兩個死男人,死心塌地的。”
雨菲忍俊不禁,那會兒要是有“直男癌”這個詞,沙泠當選無疑。
“你怎麼拉上渙渙了?我替你感傷的眼淚都沒落下來,就收了。”
沙泠鞠了一抔黃沙,蓋在黑色的骨灰之上。
“我們是折回去還是原地等他們?”
沙泠摸了個信號彈:“我舅很摳門,我從他那兒偷回來的。”他放了彈,跟煙火似的,雨菲無端地心情就很好,輕輕地摟着了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將頭倚在沙泠的身上。
與鶴看了那天上浮誇的信號彈,有些惱火:“敗家!走,我們過去會他們。”
各人起身,阿穆順手拉起了夜雪。
冷君言對渙渙說:“渙渙,你走在中間,我們護着你。”
渙渙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君言哥哥,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不太好的意思嗎?”
冷君言摸了摸她的臉頰:“你這不是帶着孩子嗎?”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同他拉着,只希望再不要丟失。
與鶴領着衆人一路穿過安靜的巨石,來到沙泠和雨菲跟前。
那二公主史桃桃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冷君言,你爲什麼牽着她?你讓她牽駱駝去!”
沙泠走過來,一腳踹開史桃桃,對與鶴道:“舅,我娘她,死了。”
與鶴不敢置信,張開手掌,彷彿要抓住什麼東西,可是虛空中,什麼也沒觸到。沙泠大致說了一番方纔的情形。與鶴說:“陣眼?誰將她抓來的?”他說着就開始流淚。
沙泠未曾想過他二舅會對他母親這麼真摯,二舅的吊兒郎當差點迷惑了他。
“屍體呢?”與鶴突然咆哮起來,“她人在哪裏?”
“成灰了。舅舅,我剛纔說了。”沙泠冷淡地說。
與鶴猛地低頭,蹲下身子用手去扒沙子,可哪裏還能找到她的遺骸,早隨流沙淌到地底下了吧。
“我尋了她十五年……”與鶴說不下去,閉着眼慢慢地躺在了沙子裏。
史桃桃從沙子裏爬起來,嘴裏吃了滿口,想罵也罵不利索。她聽得二人的對話,突然就收了聲。她那侍衛隊長同她使了個眼色,又回頭掃了身後自己的隊伍一眼。玉璽眼看就要有眉目了。
“她爲何總是恨我?”沙泠問,“我今日是定要問個明白。我和沙懸,也不過隔了半個時辰,他就是他們的懸兒,我也不過頂了個姓。”
“我姐姐她命苦,真的是苦。”與鶴頭痛欲裂,“當日嫁與姐夫,琴瑟和鳴,一對璧人。她爲了姐夫,拒絕了史少嚴的追求。”
史桃桃聽得她父親的名字,嘴巴張得老大合不攏。
“他們成親後,很快就有了你們兄弟。不過,懷胎七月時,被那史少嚴……”與鶴說不下去了,“這番話我說出來覺得很對不住她。可是不說出來,世人認爲史少嚴是明君,我更加覺得對不住她。”
渙渙聽了,不知爲何有些害怕,後退了幾步,差點被沛軒絆倒。冷君言忙扶住她,柔聲安慰。
“雙胞胎本來就懷不牢固,我姐被這一折騰,就早產了。先生下來你。”與鶴嘆口氣,“半個時辰後,沙懸也出生了。”
沙泠不說話。
“我那姐姐當時受了刺激,有點瞎糊塗了,固執地覺得你已經被史少嚴弄髒了。抑或說,她見了你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時的情形,所以很害怕和厭惡……”他說着說着,就覺得很對不起沙泠了,連連擡頭去望他。“阿泠,你怪姐姐也是正常的,舅舅將你收養了,也是希望替姐姐彌補。”
“哦?”沙泠生氣地笑了笑,“我是骯髒的,可沙懸卻是冰清玉潔的,就因爲他離我母親的產道更遠一些?好荒謬。”
雨菲也驚得無話可說了。她在沙泠身前張開手掌摟住他:“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