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說

長時間我都感覺對語言文字的不信任。我不相信它們說的話,我更加相信沉默和思考的價值。因此,我不願意就任何事情和感情動筆。雖然我什麼都能說,但我什麼都懶得說。每天我都睡很少的時間,與其說睡着更舒服,不如說醒着更值。我把苦悶都化作了抽菸喝酒,我覺得這麼健康的轉化方式是最好的,勝過剛發明出來的營養品。

這次的寫作寂寞期特別長,長的似乎能夠跨年。但到了秋天,我纔有動筆的一點意思,但只是那麼一點而已,我甚至覺得這點意思還不如打一場遊戲來的刺激有趣。人們帶着他們從來就熟悉的語言投身於命運的洪流中,危險在於熟悉到了漠視的地步,成年累月在自己製造的語言荒漠中踽踽獨行,似乎那真是一個自在源泉似的,其實,那只是一個萬里荒蕪,裏面連一隻飛鳥,甚至一隻戰鬥的蠍子都沒有,草木枯黃的世界。

實際上我比大多數人都擁有更多的表面上的富足,但對於這份富足我一點滿足也沒有,反而覺得它只是一種生活的磐石,覆蓋住生命中全部重要的驚奇。我只是想無牽無掛地在存在地界上信馬由繮,而不是在指鹿爲馬的世界裏歌唱權力的意志,似乎那種權力能夠分享似的。一切膜拜都是奴隸的行爲。

如果有人問我,寄居在地球圈有什麼話可說?我會說,貴圈依舊圈着本身就不大正常。當下之急就是破圈。當然這決無可能,比如某種意識圈子也是如此,折騰個幾千年,依舊原地轉圈。有人說,科學改變世界,但不會想到,科學也加固世界,精神抖擻地復古。讓古老的算命法子更加便捷。

人,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也是不過是你的鄰居,親友和路上隨便遇到的陌生人,包括你自己都是同一個物種。他們誇張的各具特性,似乎有某種異化的基因在分別你我他的不同。這其實是異彩紛呈的,值得爲之歡呼,本就該如此,未來世界會更進一步,發展出人的更加鮮明的種羣,種羣之間,再也無法合攏。

也許我只屬於接受宇宙信息的種羣,對近旁的人間興趣寡淡。不是因爲太過熟悉,隨意都能想象出人們明裏暗裏都在幹些什麼,他們的喜怒哀樂的繁瑣,原始本能的驅動,形式至上的虛誇,傷春悲秋的浮躁。而是某種幾乎難以敘說的在一切方面的輕浮言行,既無眼光,也不真實,這點尤其讓我失望,所以,虛無的標籤我處處貼。

可虛無鋪的太開,又有點虛,畢竟眼前的塵世還是機械運轉的很是歡樂,人們從牀上爬起來,唉聲嘆氣的很少,都忙碌的跟一隻只小小的螞蟻似的,要去搬東西,填飽肚子,尋覓愛人,養育孩子,供奉女王,舉行婚宴和殯葬,腳似流星錘,手像風裏花,在荒蠻野獸一般奔跑的時光裏,度過自己速食麪一般的人生段落。嗚呼,是人們的日常慨嘆,哀哉,是結局之後的嫋嫋餘音。

這麼描繪實在是有一種鑽心的悲涼。但富人們生活在塵世的天堂裏,那裏按需分配,各取所需,就會有所區別。他們負責這個世界的騙局設計,佈網和收網,也是異常忙碌,他們隨時可以在你眼前的天空上給你劃一道彩虹,讓你相信你也有潛力這麼輕而易舉地做到,你可以自制雲梯,一步步前往,只要你相信,對的,只要你相信自己,一切都不是問題,他甚至許諾給你錢,讓你踏實苦幹去實現自己的意志。也是他的意志。

這麼多年來,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別把自己當回事。低調都不行,往往低調是爲了更加高調,這就不是真正的低調,真正的低調是隱身,我是透明的,你根本就看不見我,我消失在萬事萬物之中,這似乎還不徹底,物質是有實體的,更精確的說法是,我消失在時光中,雖然我依舊有個物質的暗影,但我正在努力消除這個塵世的標記,我必須繼續努力,把事情做徹底。分崩離析纔好。

當我在自己臥室兼書房的桌子電腦旁,敲打下上述文字的時候,我極其厭惡地看了一遍全篇,抽了一口煙,朝自己的身體裏灌了一次毒氣,準備怏怏離開。心想,這要過多少年,我纔會想再次寫點什麼,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動得了自己的兩根手指,有沒有力氣敲打鍵盤呢?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