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戧菜刀



鄰居是戶有錢且爽快的人家,家裏的各類傢什物件兒來得快去得也快,譬如帶韌的廚房用具,通常剛剛啓用很是趁手,用過一段時間呢則鈍了木了鏽了不那麼利索了,接下來就是進垃圾桶了,毫不猶豫,與此同時,“繼任”者已然於菜案旁等待一展身手了。

對這些舊物件兒老家當也太有點“揮手從茲去”了吧,似乎有一些些,問題是,這些鈍了豁了老了舊了物件怎麼讓它重回青春靚麗時的鋒芒畢露呢?好像也沒什麼辦法。俗話說,鈍刀子殺豬,人也費勁兒,豬也受罪,連看殺豬的都跟着着急。人快傢伙慢,真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兒,急性子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咋辦呢?來把新的吧。

《三國演義》第一回寫到:‘玄德謝別二客,便命良匠打造雙股劍。雲長造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豔鋸”,重八十二斤張飛造丈八點鋼矛......當下兩軍相對,玄德出馬,左有云長,右有翼德,揚鞭大罵:“反國逆賊,何不早降!”程遠志大怒,遣副將鄧茂出戰。張飛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處,刺中鄧茂心窩,翻身落馬。程遠志見折了鄧茂,拍馬舞刀,直取張飛。雲長舞動大刀,縱馬飛迎。程遠志見了,早喫一驚,措手不及,被雲長刀起處,揮爲兩段。後人有詩讚二人曰:英雄露穎在今朝,一試矛兮一試刀。初出便將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標。”

看看,還是新傢伙厲害吧。筆者懷疑:漢語新詞“露臉”就是從“露穎”衍變而來。穎者,尖端也。脫穎而出,你擋得住嗎?

有扯遠了。

幾十年前的話,還有種老手藝,自然也是門老職業:磨刀匠。

曾經的樣板戲《紅燈記》裏有一個地下黨的接頭人,鬍子拉擦,頭戴舊氈帽,身穿舊棉襖,腰間繫帶,以磨刀剪做掩護,扛着長板凳,高聲吆喝“磨剪子來,戧菜刀”。聲音抑揚頓挫,高亢悠長,彷彿歌唱。初看此戲時年齡尚幼,回家了便扛只板凳學樣兒,嘴裏也吆喝“磨剪子來,戧菜刀”。祖父一看,皺皺眉沒吱聲,但手腳上拴繩學戴着手銬腳鐐的李玉和時,祖父大概是忍不住了,連連斥責小孫子“學啥不好偏學這個?”如今回想起來,似水流年,但還是有種想哭的感覺。

彼時的磨刀人頗有點兒職業精神,生意來時即放下肩上扛的一頭高一頭低的長板凳,這低的一頭釘有木條固定磨刀磚和磨刀石,操作時,師傅跨坐在長凳一頭,弓着腰展開雙臂動作起來,刀具不同,磨拭的方法也不同,遇到年久不用已生鏽的剪刀和菜刀時,得先經過砂輪打磨,粗磨石粗略蕩一下,等到鏽色隨水流掉剪刀見亮了再用油石、漿石精磨,磨刀生熱所以要不停地淋水以便降溫。感覺到了的時候,磨刀師傅會右手的大拇指輕刮刀口,再磨,如此反反覆覆,直到最後一刮,之後徹底將刀具揩拭乾淨。當圍觀的人多時,磨刀師傅的表演潛能也會被激發出來,將毛髮置於刀刃之上,輕輕一吹,毛髮便斷爲兩截,這便爲“風毛利刃”或“吹毛立斷”。

彼時生活單調,只要磨剪刀人抑揚鏗鏘的吆喝聲——“磨剪子來,戧菜刀”——不經意間從村子裏透出來,那些年邁的奶奶就會從針線簍裏翻出幾把半新不舊的剪刀,做飯的主婦就會拿出菜刀,交給磨剪刀人去整修一番。那些殺豬匠,宰牛匠一般是不會將自己那些吃飯家伙拿給磨刀匠的,磨刀於他們多少也會點磨技。但也有例外,比如剔骨刀,硬度大,必須用專門的砂石或砂輪來對付,當然也就只能求於人了。

那個時代講究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也是當年的一句很時髦很革命的口號。這也是包括磨刀匠在內的九作十八行能成爲飯碗子的主要緣故。早先的百仞,皆由人工鍛打而來,鈍可磨,鏽可除。“砥礪”“磨難”“臨陣磨槍”“磨刀霍霍”“搦朽磨鈍”“切磋琢磨”“十年磨一劍”等等漢語詞語都磨刀這一職業相關,甭問,該行當歷史漫長捎帶對人來一番激勵教育。而眼下的各類刀具,皆自流水線而來,鈍了能不能磨大概都是問題,“一次性”時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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