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新布鞋【三】

  坐了半日后,他又起身去了爷爷屋里。桐油灯还亮着,可是灯芯上却结了好大一个灯花,因此灯光很暗。他手指一弹,弹飞了灯花,灯一下子亮了许多。他又往炕上瞅了一眼,却见爷爷已经瞌睡了,嘴微张着,顺嘴角流下了一线涎水。

      瑞年过去拿手背给爷爷擦了涎水,然后又朝搁在门背后的尿桶里扫了一眼。那桶里屎搅尿已有少半桶了。尽管这屋里的气味他已经闻惯了,可是隐隐的仍有些新鲜的臭味往他鼻孔里钻,他便知爷爷又解大便了,不知不觉间就轻叹了一声,然后就提着尿桶出去了。他将那半尿桶秽物倒进了茅厕里,又端了一脸盆水将尿桶涮了两遍,猛一吸气,再闻不出有什么臭味了,这才又将尿桶提进了爷爷屋里。

  再次从爷爷屋里出来后,他又回到自己卧室里,闷声不响的在床边坐下。坐着坐着,他竟又胡思乱想开了。……想了好半日后,他又喃喃自语起来:“……说不定真要天下大乱呢。周(敬)总(爱)理(的)逝(永)世(垂)了,朱总(伟)司(大)令逝(不)世(朽)了,现在,毛(老)主(人)席(家)也逝(怀)世(念)了……天下大乱了,那才好呢!我想干啥就干啥,谁也管不着。”说到这儿,又不由得兴奋起来,便霍地站起身,高声唱道:“……九哎条的手巾绣九红,上绣的天上九条龙,九龙九虎来相会,多行雨来少行风……”下面的词却突然忘了,只得闭了嘴,又坐回床边。

  ……突然他又想起了先前在梅子屋里发生的事,便又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欢喜袭上心头,不由得刺啦一笑,又无意间添了添嘴唇。后来,他又不知不觉间想起了李玲玲,想起了他与她之间的那些往事,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许她心里已没有了我这个兄弟呢。要是她心里还能想起我,也不会好几个月都不回来吧?……可是,她凭啥要想起我呢?她现在是有女婿的人,演戏也演得有了名气。而我只是个土巴拱子……”这样一想,心里隐隐的就有些不好受。便又长叹一声,颓然地仰面躺下。

  躺了大概有一锅烟功夫,门外远远地传来了父母和三姐的说话声。他竟懒得下床去开门,就想,干脆假装瞌睡,叫他们在大门外多等一会儿。于是,听见敲门声时,他只是不理。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真的瞌睡了……

  突然,他觉得身子猛一震,慌忙睁开眼来,却见三姐在摇他的肩膀。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笑问:“大门闩着呢,你咋进屋的?”

  郭三妞笑白他一眼:“你还说呢!看大一会儿咋骂你!叫你看门呢,你倒睡得跟死猪一样,害得大拨了半天门闩子。你还真是指望不住事,要是来个贼娃子把门拨开了,你看咋了?赶紧吃饭去吧,今儿有好吃的。”

  “半夜了还吃饭啊?”

  “你不吃了算球了!大好不容易捉了个长虫,连夜熬了汤,都还没舍得动筷子,就赶紧来喊你,你还不领情!”

  “在哪捉的长虫呢?”

  “等一会再给你说。”三妞诡秘地一笑,“赶紧下床,都等你呢!”

  瑞年沟子一转,将腿从床沿耷拉下去,看了床前的旧鞋子一眼,并没有穿,却说:“三姐,我想穿新鞋,你给我取一下吧。”

  “好瑞年呢,哪来的新鞋啊?”三妞轻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这几天都挨不得针,你那双鞋还得过两天我手好了才能上鞋帮子。你现在要穿新鞋,真是为难三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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