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巖國邊境。雁蕩關。
寬闊的城牆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漆黑。除每隔幾十步就會有的一點微弱燈火以及巡邏士兵發出的光亮之外，沒有任何光源存在。屬於靈獸的嘯叫聲時斷時續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雁蕩關，是堅巖國位於蒼巖山脈一線的防線中規模最小的一道關卡，也是在多數人眼中相對最不重要的一道關卡。它剛好位於蒼巖山脈西北側的一個拐角處。往西幾十裏，就是鎮邪關；往東北一百多裏，就是被稱爲“連環套”的三關——初峯關、連壁關、絕命關。這四座關卡均有重兵把守，對普通人堪稱天險的絕命關更是有一位靈將及其率領的高階戰鬥靈師部隊常年鎮守。從雁蕩關通往堅巖國境內的道路，也只有這兩條。除此之外，想要從其他方向殺入堅巖國境內，只能強行飛越蒼巖山脈，或者穿過山地中的幾塊大小、規模都不同的靈獸聚集區。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駐守在雁蕩關的部隊不多，僅僅足夠用來堅守關卡，無力發動反擊。事實上，兩國軍方都壓根沒有想過，要把這裏作爲進攻的發起點，更別說是大規模作戰的戰場。在新一輪的全面戰爭發起之前，雙方都把這位於天然壁壘之中的雁蕩關視爲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噔，噔，噔噔噔……”
“噔噔噔……”
一連串響亮的馬蹄聲劃破夜空，傳入雁蕩關城牆上方的守崗士兵的耳朵裏。隨後，成百上千顆明亮的光團瞬間顯現在他們前方的夜空中，逐漸靠近他們。
“敵襲！敵襲！”
“敵軍進攻！敵軍進攻！”
“防禦設施準備！守城巨弩準備！火槍準備！”
“弓箭隊準備！靈師部隊準備！”
一連串口號從城牆上響起。數百道明亮的火光從城牆頭上升起，將城牆完全照亮。藏於城牆坑洞中的守城巨弩和火炮開始轉動，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一隊又一隊的弓弩手和靈師部隊快速地跑上城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即將步入弓弩手的射程之中。城牆之上，許多擡頭眺望前方的士兵連續眨眼。在他們眼中，敵軍的先頭部隊發出的亮光突然分成兩撥，一撥飛在半空中，另一撥則在地面上前進。之前五彩繽紛的上千顆光團紛紛變色，變成兩種不同的顏色。地面上的那一大羣小型光團，是明亮的銀色；空中的那一百多顆稍微大一點的光團則變成混雜着一點褐色的深紅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血的顏色。
轉瞬之間，數百顆紅色光團上同時迸發出氣流狀的深紅色氣息。數百股深紅色氣息在空中凝聚成一顆碩大的龍頭，照亮方圓上千米之內的夜空。龍頭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混雜着血紅色和褐色的獠牙。
“射擊！”
“開火！”
“發射！”
十幾道命令同時從城牆上響起。巨弩射出巨箭，火槍火炮噴射出炮彈。數千支弓箭從弓弩部隊手中的弓中拋射而出，劃出一排弧線。雁蕩關共有三座城門，中間那座城門最大，兩側的兩座城門的寬度則分別只有中央城門的一半左右。中央城門上方的守軍瞬間全力開火，把七成以上的攻擊都傾瀉向那顆碩大的龍頭。只有少數攻擊打向地面上的銀色光點。
龍頭將它的血盆大口張到最大，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吼。它的吼聲瞬間轉化爲有形有質的螺旋狀靈力波，轟向迎它而來的無數攻擊。無論是弓箭還是炮彈，全都被強烈的靈力波轟爲齏粉。十幾根比普通弓箭粗大許多倍的巨型弩箭竟然直接從它的身體中間穿過去，就像射空一樣，沒對它造成絲毫損害。數十名普通士兵直接被它的這一聲怒吼震暈，或者掀翻在地。
兩團暗紅色的靈力球從龍頭上剝離出來，化爲一對巨大的龍爪。這對龍爪的顏色和龍頭一模一樣，四根指骨上各有四道深褐色的凸起。兩隻龍爪像兩隻巨鷹一樣向下方俯衝，徑直穿過射出的炮彈和弓箭，抓向城牆內部的凹陷處。只聽一連串噼噼啪啪的爆響，中央城門周圍大部分的守城巨弩和火槍、火炮都瞬間被打壞。其中幾門火炮更是連人帶炮都被轟成碎渣。
“靈師部隊，快上！”聲嘶力竭的大喊聲從城牆上響起。
龍頭再次張開大嘴，向城牆前方噴吐出一口巨大的暗紅色吐息。數十名戰鬥靈師從守軍隊伍中沖天而起，一人釋放出一道攻擊，迎上巨大的暗紅色吐息。
眨眼之間，暗紅色吐息和數十道靈力波動先後潰散。數名守城靈師先後被重重地打落回到城牆上，摔成重傷。
與此同時，兩隻龍爪在空中裂開。十八個身上釋放出褐色氣息的暗紅色人影從中掙脫而出，化爲十八道流光，穿過箭雨，衝上城牆頭。他們全都穿着重盔甲，每個人手中各握着一柄深褐色的巨大砍刀。每個人的身體上都環繞着至少四個靈圈，其中還有幾個人身上有五個靈圈。兩個圖案在他們胸前的鎧甲表面閃閃發光。其中一個圖案是蒼靈國的國徽，另一個則是一條褐紅色的龍。
“是蒼龍骨刀！”
一個眼神稍微好一點的士兵率先驚呼出聲。話音剛落，他就被其中一柄骨刀砍成兩段。
十八道身影徑直鑽入士兵隊列中。剎那間，血光四濺，慘叫聲連連。十八柄蒼龍骨刀以普通人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上下翻飛。每揮動一刀，就有至少一條人命被收割走。
位於城牆兩翼的普通士兵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手持弓弩的弓箭兵更是狼狽逃竄。數十名戰鬥靈師從雁蕩關內沖天而起，衝上城牆，迎上這十八名蒼龍派直系靈師。
地面上的千百顆銀色光芒趁機迅速推進。在距離城門還有一定距離時，他們分爲三撥，分別逼近三道死死鎖住的城門。他們是一支盾甲騎兵團。每一名戰士都包裹在鐵皮罐一般的重盔甲中，手中握着一面巨大而又厚重的銀色盾牌。城牆上的火力已經減弱不少，落下來的弓箭和火槍彈基本只能擊打在他們手中的重盾上，很難造成什麼殺傷。只有偶爾落下的幾支巨型弩箭才能帶給他們一點傷亡。
盾甲騎兵團迴繞一圈，後退數十米，面對被削弱很多的炮火和箭雨，圍成好幾個圓圈狀戰陣。
幾門巨大的火炮在地上緩緩滾動，駛向幾個圓形戰陣的中心點。每一門火炮都由四到八名身強體壯的戰士推動。他們周圍還各有幾名手持火槍和火銃的火槍兵。
幾顆靈力彈從城牆上方飛出，射向每一門火炮。隱藏在火炮背後的幾十名防禦型靈師同時出手，全力釋放防護罩。靈力彈在防護罩上炸開花，靈力波動四處飛濺。防護罩下方的火炮毫髮無傷。
“開火！”
“開火！”
同樣的命令同時從蒼靈軍陣中的不同方位響起。
轟鳴聲響起。幾顆巨大的炮彈騰空而起，夾雜着陣陣火焰和白煙，砸向雁蕩關的城頭和城門。越來越多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從遠方傳來。
仍然懸浮在半空中的暗紅色龍頭突然往回一縮，硬接住十幾記堅巖國守城靈師的攻擊，並對主城門噴吐出一口暗紅色的吐息。富含毀滅屬性能量的巨龍吐息直接命中主城門的上半部，發出一聲巨響，打得整個城門都往裏凹陷下去。
“快！啓動蒺藜巨架和城門守備機關！打開陷坑！全力封門！第十一、三十六、四十五步兵團上城！向後方請求支援！”一連串的命令如同劈啪作響的炒豆子一樣從城牆上的指揮官嘴裏蹦出來。
轟鳴聲連續不斷地從蒼靈軍陣中響起。幾門火炮不停地噴吐炮彈，落向雁蕩關的城頭。數把火槍和火銃圍繞在火炮周圍，專射飛向火炮的靈力彈。
越來越多的近戰步兵和近戰靈師湧上城頭，替下幾支傷亡慘重的弓箭部隊。十八名蒼龍派直系靈師前進的步伐被強行終止。被他們撕開的幾條防禦陣中的大口子開始慢慢閉合。
暗紅色龍頭突然在空中分裂開來。數十名身穿鎧甲和長袍的戰鬥靈師的身影在空中顯現出來。三十多名戰鬥靈師先後俯衝下去，支援城牆上的十八名戰友。仍然懸浮在半空中的四十多名靈師則自動分成三組，左、右兩組分別向左右兩座城門的方向移動，中間組則重新組成一個戰陣，開始蓄力。一個紅褐雙色的圓形法陣在他們身後匯聚成形，釋放出以毀滅能量爲主的混合元素能量。
幾隊手持巨大長弓的弓箭手一路小跑，緊貼住盾甲騎兵團，快速往前繞，擺好陣勢，開始發射。大隊的突擊騎兵和步兵也在他們身後擺好陣勢，隨時準備衝鋒。
一片又一片箭雨從蒼靈軍陣中飛起，專找城牆上那些落單的、被漏掉的弓箭兵、火槍手和普通士兵。越來越多的慘叫聲從城牆頭上響起。越來越多的堅巖國士兵中箭倒下。一部分戰鬥靈師不得不放開十八名蒼龍派靈師，撤向城牆兩側，爲普通士兵擋箭。
“快！再次請求支援！”
堅巖軍指揮官再次大吼一聲，隨即親自率領一隊戰鬥靈師上前，撲向從半空中俯衝下來的三十多名蒼靈軍靈師。他自己也是一名修爲不低的四階戰鬥靈師，身上釋放出的靈力波動不比身邊的戰友差多少。
“轟！轟！轟！”
三條暗紅色的龍形靈力波動分別從半空中的三組靈師釋放出的靈力法陣上飛射而出，轟向三座城門。三座城門表面頓時冒出大量的白色與褐色相間的煙霧。
數十顆五顏六色的光點從雁蕩關內飛起。三支靈師小隊分別飛向三支進攻城門的小隊，企圖在空中消滅他們。蒼靈軍的三支攻門小隊立刻四散分開。絕大多數攻向他們的靈力球、靈力波、靈力彈都打在空處。
“盾甲兵團！火槍隊！穩步向前推進！”
“弓箭隊，原地不動！無差別覆蓋射擊！防禦靈師隊，全力釋放防護罩！掩護！”
兩行命令從蒼靈軍陣中的指揮官口中傳出，傳入到每一名蒼靈軍戰士耳朵裏。
盾甲兵團立刻開始行動。他們用一隻手將手中的重盾高舉過頭頂，另一隻手開始撥弄重盾後半面的機關。所有戰士的動作全都是整齊劃一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半點遲緩。原本已經很巨大的重盾再次擴大，從上下兩邊各彈出兩面稍微薄一點的鐵板。原本守衛在火炮周圍的火槍兵迅速跟進，插入到盾甲兵團調整站位後的陣型空隙中。厚重的馬蹄聲，輕盈的腳步聲，如同一首二重奏，一點點地飄向防禦網已經被破過半的城牆外圍。
“該結束了。”
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突然從蒼靈軍陣營的後方響起。如果只從聲音的角度來判斷，這聲音根本不大，甚至還有些低沉。但它卻在瞬間傳遍整個戰場，傳到城牆上方，傳到每一名堅巖軍將士的耳朵裏。
許多堅巖軍將士的臉上瞬間露出緊張，甚至是恐慌的表情。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覺到，這個聲音一定來自於一位修爲極爲強大的高階靈師，甚至可能是擁有靈核的靈將。幾名低階靈師甚至因爲這個聲音而放慢半怕，被他們面前的對手抓住機會，偷襲得手。
一顆青白相間的光點從漆黑的夜空中竄出。位於他身後的數百顆密密麻麻的小光點也在逐漸變大，如同衆星捧月一般。
轉瞬之間，那顆青白色光點突然膨脹開來，變得如同第二個月亮一般。
伴隨着強烈而又刺耳的嗡鳴聲，巨大的慘白色風洞憑空出現。足有大半個城門粗的巨大風柱從中湧出，轟向已出現多處凹陷的主城門。
只聽一聲巨響，主城門轟然破碎，化爲無數鐵片殘渣，和城牆周圍墜落下來的土石一起四處飛濺。破碎聲和慘叫聲不斷地從城門裏傳出來。
數百道五顏六色的光芒緊隨其後，分爲兩撥，飛向兩個方向——城牆上方和左右兩扇城門。只是幾次眨眼的功夫，各種不同形狀、五顏六色的靈力波呈雨點狀轟擊在兩扇比正門稍微小一號的城門上。強烈的爆炸聲幾乎將剛剛從正門通道中傳出的慘叫聲完全掩蓋住。數門大炮同時調轉炮口，轟向左右兩側的城牆。
“給我上——”
“拼了——”
聲嘶力竭的怒吼從雁蕩關城牆上和城內幾片靠近城牆的區域中響起。從這幾個聲音的傳播廣度聽起來，這幾個聲音的主人都是修爲不算低的中階靈師。其中還有一個既沙啞又無力的聲音是從主城門頂上傳來的，很明顯是出自城門樓上的那位正在與蒼龍派弟子戰鬥的指揮官之口。他身上的鎧甲和軍裝已經破開好幾個口子，鮮血染紅破開的部位。兩柄比他手中那柄淡藍色的寒光劍寬大一倍的蒼龍骨刀正在他的左右兩側上下翻飛，逼迫他一刻不停地揮動手中的寒光劍去抵擋。距離他最近的治療靈師也被一把蒼龍骨刀圍住。
電光石火之際，正門城牆上方已經變成一片屍山血海。每一秒都有堅巖軍的普通士兵倒下，每五到八秒就有一名堅巖國的靈師倒下。五光十色的靈力波動把夜空照得完全如同白晝，映照出被血跡染得半紅不黑的城牆和青磚石板。其中最耀眼的兩種顏色，是青灰色和深褐色，也就是蒼龍骨刀的顏色。每一柄蒼龍骨刀，每一次揮舞，都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都蕩起一片猩紅色的血光，都激起一陣響亮的爆炸聲。
之前攻向空中的三支攻城小隊的三支靈師小隊全部被反擊打回到城牆之上。其中幾名靈師更是直接從空中墜落下去，隨即被弓箭和火槍射成篩子。
上百股靈力波動沖天而起。一百多名戰鬥靈師從雁蕩關內的各個區域縱身飛起，一部分衝向城牆上方，另一部分迎上衝向左右兩側城門的數百道光點。所有衝上城牆的蒼靈軍靈師都能感受到，這上百名靈師的靈力波動不是很強，還處於一種非常不穩定的狀態。
“進攻！”
“突擊！”
幾條命令從各位指揮官口中傳出。火炮發射出最後一輪炮彈，隨即停止炮擊。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另外兩扇城門也應聲破碎。盾甲騎兵和火槍手、弓箭手自動散開，讓出通往三座城門的位置。
半空中的三支攻城小隊重新集合。每個人的身體都被能量包圍起來，隨即融合在一起，化爲三條紅褐色的龍，向城牆上噴吐出三口暗紅色吐息。這三口吐息直接轟向城牆上方，將堅巖軍原本就已經紊亂的陣型炸得完全不成樣子。飛向它們的各種攻擊和阻擋招式就像是潑向太陽的水一樣，毫無作用。
整齊而響亮的馬蹄聲瞬間響起。鋼鐵洪流一般的重裝騎兵軍團傾瀉而出，向被打開的城門洞轟去。他們高舉起手中的長矛、重刀和狼牙錘，把口號喊得震天響，彷彿要把在連綿的山路上蝸行半天的憋屈以及對敵人的痛恨全部發泄出來。
慘白色風洞緩緩消失。邱柏的身影從中浮現出來。青金色的全身鎧甲和血紅色的披風同時發出淡淡的光芒。
他擡起頭，看向幾乎已經被完全佔領的城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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