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明月落階前(二)

第二章

夜雪也不曾想過自己會第一個邁進了廢墟之中。她閉上眼睛,試圖想象若干年前這裏的盛況。天荷樓裏有一些零星的冊子記載,她小時候無意中翻過。

說是永洵國的國人擅歌舞,皇宮內外不設更漏,就是派人看着日晷跳舞,按照時辰跳出不同的舞步來。光是想想那些蒙着面紗跳出各種姿態的舞姬,旋出婀娜的身姿,就感覺旖旎非常。

夜雪用手輕輕撫着斑駁的牆壁,好像摸在了一具腐爛的屍體之上,觸手是溼膩膩的,鼻尖滿是臭味。阿穆很快跟了過來,他們沒來得及交談,就有幾支白羽箭飛來。但箭的速度不快,左右一閃便躲過。阿穆彎腰拾起一支,那上頭沒有銀環。

他們繼續往裏走。因不太熟悉皇宮遺址,走到哪裏心裏也沒數,只忽然聽得一陣哀怨的抽泣聲,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倒似一條蜿蜒的快要斷流的小溪一般。

夜雪側耳聽了一下,循着哭聲走了過去,忽然,地上伸出了許多的手,猛地拔地而起,向她襲來。夜雪仔細地躲閃,卻發現這些手也是虛虛實實,一時間分辨不出真假。正當她在許多隻手交織的網中困頓,阿穆猛然拔劍,將籠在她上空的幻影砍去。夜雪仰起頭,一道亮光閃來,她情不自禁擡手去擋,見阿穆揮着劍自她身後跳了過去,替她肅開了頭頂那一片天。

雖然此時無月光,可阿穆勝似月光。

阿穆落地後,回身拉住她,一路往前衝。前頭一個大坑,兩人一同踩空,掉進了裏頭去。夜雪的腳未踏上平底,總有些身子失重的感覺,阿穆把她順勢一摟,下地時墊在了她身下,護住了她。

“抱歉。”夜雪起身後對他說。

阿穆一如既往地對她一笑。

“此處是哪裏?”夜雪疑惑極了,“皇宮下頭還有個大坑。”

“恐怕是舊時的地道。狡兔有三窟。”阿穆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前。這時,方纔那抽泣聲越來越大,他們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蓄勢待發。

坑底下有一條最寬的道,似乎通向什麼密室。阿穆壯了膽子往前走,夜雪則由他牽着亦步亦趨。

密道不長,及至最深處時,機關自動啓動,又有三支箭飛來,兩人輕鬆避過。

“這箭是幹什麼用的?簡直就是侮辱我們的功夫。”夜雪不滿意地說。

“恐怕是爲了引人前來。”阿穆突然鬆開手,自個兒往前跑。

密室的牆壁上拴着個人,長髮往前垂下,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自然不必提周圍是喫剩的骨頭殘渣和便溺。

夜雪皺了眉。

阿穆上前,輕輕撩開了那鎖在牆壁上的人的頭髮,那人露出一張疲憊的面容來。

“晗蒼……晗蒼……”那人一邊虛弱地喊,一邊落下淚來。大概是眼淚流了好多年,有些乾涸了,連眼淚都不成形狀,拖拖拉拉地淌下來,“對不住啊,我對不住你啦……晗蒼……”

“曜凡師叔?”阿穆問道。

夜雪驚訝道:“這就是你的曜凡師叔?”

阿穆試圖砍斷那鐵鏈,可平日削鐵如泥的寶劍卻砍得卷邊了,他無奈道:“這莫不是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焠出來的精鋼?”

夜雪將水壺裏的水溼了手帕,輕輕擦了擦他的臉,又餵了他一些水。雖說他身子臭得可怕,可夜雪此刻只覺得是僥倖,無意之中竟將曜凡找了出來。

“曜凡師叔,您還好吧?”夜雪想了想,下定決心握住了他的手,探向了他的脈搏,發現他武功全無,詫異極了,“爲什麼?”

阿穆也伸手把了一下:“大概是被人吸走了。”

“洛意嗎?”夜雪握着曜凡的手有些顫抖,“他不是武功不太好,在千塵洞就已經被你師傅打死了嗎?”

阿穆輕輕地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用柔柔的溫暖罩着她:“人吶,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死去。”他看着曜凡,心裏湧起絲絲的難過。

“晗蒼他死了……”曜凡突然號啕大哭起來,聲音在密道中蒼涼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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