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批評你才愛聽

明天局巡視組要到我們處檢查工作,除了彙報外,還要聽取羣衆對處領導的批評意見。我私下與方處長關係甚好,他暗示我向他第一個"開炮”。這個光榮的"開炮"任務,究竟怎樣進呢?我真有點惶誠惶恐,忐忑不安。

下班後,待同事們姍姍而去時,我悄悄來到他的辦公室。果然燈亮門虛掩着,我懸着的心總算輕輕落地。

方處知道我的來意,但表面上他說得冠冕堂皇:對領導提意見,既要實事求是,又要不留情面,要讓聽者臉紅心跳,出出汗••••

他說的全是文件上的話,讓我不得要領。

可是我畢竟祕書出身,腦子轉得快,不到十多分鐘,批評的提綱在腦海裏擬好了。

方明同志,作爲本處主要負責人,思想覺悟高,廉政意識強,民主作風好,帶領全處幹部職工圓滿地完成了上級交給的各項任務。但毋庸置疑,他還存在許多缺點和不足之處。

我的批評演習開始了:一,二,三,四------一共給他提了六條意見。其實,這些意見,大都是網上摘錄下來。但儘管如此,處長的臉色還是顯得很難看,他一邊呼呼地抽着煙,一邊嘴裏嚷嚷道,你看看,現在當幹部多難,一年到頭,辛辛苦苦,還要謙虛地接受批評••••••

有什麼地方不妥嗎?

我誠惶誠恐地問道。

不,不,你說得很好,明天就按這樣口徑說••••••不過還要舉一個具體的事例,說我的不是。

舉什麼例子?

他剛要回答,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號碼,不耐煩地朝對方直嚷嚷,你吵什麼,吵什麼,我給老孃的生活費六百元還不夠吧,看看你們倆位兄弟拿出多少?憑什麼我要出大頭,真是豈有此理•••••

他撂下手機,拎起黑色的公文包,氣沖沖地朝門外走,一邊對我說,老孃,又被老二送來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先回家了。

舉什麼例子?處長------

你看着辦吧,隨便說上一個•••••奶奶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隨手將門重重地關上,竟忘記我還在辦公室裏。

我知道,爲了老孃撫養的事,他們兄弟之間又要幹仗了。上次,兄弟還鬧到單位來過,是我打掩護把處長悄悄地轉移了••••••

第二天下午,局巡視組由老局長帶頭如期而至。應有的程序走完後,最後的一個項目,就是聽取各科科長對處領導的批評意見。

處共有一正三副負責人,由於面對面,大多的批評都是偏溫和的,輪到我發言時,老局長特意強調,對領導批評,不要泛泛而談,既要有觀點,又要具體的事例。於是我按照準備好的提綱向處長“開炮”了。我給他提出的缺點是,學習不夠,開拓創新還進一步提高,工作中還存在形式主義,由於工作忙,對基層調查還不夠深入•••••等等。明眼人看得出批評雖面面俱到,但其實是隔靴搔癢,說是開炮,其實是放鞭炮而已。

大概處長也感到批評不夠高調,當着巡視組面前鼓勵我說,你是辦公室主任,應該對我本人更加了解,我存在的缺點錯誤,你要不客氣地指出啊。

對呀,小陳,你不要有所顧慮,這是對領導的關懷和支持!

老局長附和地說。

好吧,我懇切地地將心裏話掏了出來:方處長,你的工作大事處理得很好,但家裏事情也要處理周全。我知道你對母親很孝順,但爲什麼爲了區區撫養費,與兄弟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吵到單位來,作爲領導幹部影響多不好啊!

話一出口,我就微微感到不妙,因爲處長的臉孔拉長了,粗黑的眉毛攢成了弓箭形,憤慨的目光向我冷冷地射來:你說工作就說工作,何必扯到我家事上去。誰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用不着你老三老四地教訓我-------

方處,我可是善意,請你不要生氣-------

我生什麼氣?如果爲這點破事還要影響工作,那麼處長,你來當!

說着,他臉色鐵青地站起來,將茶杯朝桌上狠狠一砸,轉身拂袖而去。

老方,老方-------

老局長也站了起來。

這時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我,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自責地退出了會議室。

一個月後,方處長被退居了二線,拎着黑包嘔氣地回家休息去了。我呢則依舊在原來的崗位上。但我覺得在單位待不下去了,因爲好多人說:什麼意見都好提,爲什麼偏去管別人家裏事?真是鹹喫蘿蔔淡操心------處長是被我逼走的,我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於是我只好打請調報告,但想不出什麼理由,只好這麼寫:親愛的領導,我想調動工作,理由是什麼呢?

我擱下筆,茫然地四下張望。夜已深了,秋風在窗外颯颯響着,天氣驟然涼多了。但見妻子在牀上熟睡着,掀開牀單,露出光裸的手臂……上去輕輕地給她拉上被子,沒想到她一腳踹了過來,你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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