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悲傷

秋冷漸深。

那被春和夏深深掩埋的愁絲悲縷彷彿積重難返,於一個悽風冷月的夜晚一下崩塌。

我知道,我的每一種不適和憂傷,都指向我的內在信念和情緒。

有一絲羞愧。

悲傷來襲的時候,情緒氾濫的時候,我依然會淚流滿面,依然會不能自已。這好像對不住這一把的年紀,以及,這許多年時斷時續的心理學學習。

這次的起因是房子。

其實就目前來說,我對自己的住房還是基本滿意的。面積不大,但很溫馨。陽臺上蘭草葳蕤,疏枝蔓葉,木質的榻榻米上鋪一塊綠色的瑜伽墊,每每清晨沐浴晨曦,做做瑜伽,聽聽音樂,吹吹陶笛。冬天室內有暖氣,讓我們不再懼怕寒冬的來襲。

很長時間我都沒弄明白,大家拼命要買那麼大房子幹什麼,睡覺只要一張牀,喫飯只要一張桌,運動可以到公園到運動場,游泳走進河流,爬山走近山崗。住房無非是安頓我們現世的身體,如果說要住大房,那麼得多大的房才能裝得下心靈的寬廣呢。

所以,每當看到別人的豪宅闊院時,我總是笑着對自己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算是自我安慰吧。

直到有一天。

當我得知兒子戀愛了,一切彷彿都發生了變化。

是啊,今後兒子要帶女朋友回來,會成家,逢年過節會帶媳婦孩子回來,那時候現在的房子是不是就捉襟見肘了呢。

一念起,煩惱生。我開始體會起心動念以及慾望帶來的苦惱。

於是,地毯式地搜索周邊的小區、樓盤,網上搜,中介也看,彷彿着了魔一般。原先的淡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焦慮和陣陣的心煩,只因一個動念,想要給那不知何時到來的孫子準備一間寬敞一些的房子。

我的煩惱,把老公的煩惱也帶動了。在討論房源的時候,大家就地勢位置環境採光視線等等做出各自的評判,最終歸結到資金上。於是開始分辨開始爭吵,直到最後互相甩鍋:“要不是你早幾年非要買這個房子,我們那時一步到位,哪會有現在的煩惱。我們買房把錢用了,孩子明年讀研究生怎麼辦?”

“那你之前也沒考慮到呀?買的時候你也同意的呀,就知道一味怪人。”

“我不同意能行嗎,你不該……不該……”

吵着吵着突然我就不想說話了。感覺委屈、難過,開始眼溼。

對方也開始沉默,空氣一下凝重起來。

才知道,風華雪月好追,抒情詩篇好寫,一旦落實到柴米油鹽衣食住行上,原先的書生意氣揮斥方遒都煙消雲散了,現世的煩惱開始起航。

由房子起頭,前思後想,繼而生出怨尤,繼而責怪自己。怪自己平時不會理財,不會持家,爲什麼別人早幾年就未雨綢繆,買一步到位的房子,而你就那麼後知後覺,那麼短視,還自欺欺人什麼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真的德馨嗎。於是開始自我攻擊,懷疑自己的價值,否定自己:無用,無能,沒有本事,做任何事情都做不好……

情緒開始泛化。

深夜輾轉,淚溼被衾,夜不能寐。

我開始理解,爲什麼古人說無欲則剛,一旦動了慾念,你的內心便不再平靜,不再安寧。

往往總是這樣,緣於現實生活,然後是感傷,繼爾是悲傷成河。到了清晨,悲哀已轉成了綿密的憂傷。

這成了模式,週而復始,隔一段爆發一次,就像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一樣。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心智不成熟。

開始陷入一種無力感,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食慾不振,精神不佳。

天哪,我這是抑鬱了麼。

這一切背後的信念是:成功的人現在都有大房子住,我沒有,所以我很失敗。

一上午我都被這種失敗的陰影籠罩着。

我知道,當一種情緒泛化到影響正常生活,這就是心理問題了。誰說學習心理學就不會得心理病呢?就好像,誰說健康的人不會感冒咳嗽發燒呢?

我的情緒感冒了。

我要進行自我疏導,自我救治。

開始展開自我對話,開始在心裏搜索學習過的心理學知識點。

成功的標準不是單一的,再說在這個世界上,你真的必須要成功嗎,成功的定義又由誰來界定呢?跟自己心的自在、身體的健康、精神的快樂相比,成功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隱隱約約,不記得哪一本書上提到過,說是每個人都有真我和假我,當你陷入煩惱和痛苦時,就說明你的假我出現了。所謂的假我,就是對自己對他人進行對比評判攻擊。

是啊,因爲假我氾濫,所以才悲傷成河。

而真我,是保持對當下的覺察,保持內在的寧靜,平和。

真我,快來拯救我吧。

我記得積極心理學說過,每個生命都具有與生俱來的本自具足的智慧和能量。

我們每個人生下來都是本自具足的,只是後天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受到來自他人與社會的各種要求和評判,逐漸削弱了自己內在的能量。

薩提亞說,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內在能量以應對成長與改變。

微笑主義心理學說過,人體內能分沁四大幸福快樂激素:內啡肽,多巴胺,血清素和催產素。運動產生多巴胺、音樂舞蹈及其他各類藝術活動都能促進內啡肽催產素血清素的產生。

還記起一個強迫大腦行動的五秒鐘法則,比如你現在想去健身房是吧?一旦腦子裏有了這個念頭,不要猶豫,54321,馬上去做。

是的,現在只有行動起來才能自我救助。實幹興邦,空談誤國。

於是我開始收拾揹包,裝上茶水、陶笛,拿上耳麥、手機、坐墊。騎上山地車繞東湖轉了一大圈,最後來到湖邊坐定。

秋風冷冷地吹着我,白雲漠然地看着我。

我開始做瑜伽裏的靈動功,從上到下拍打、抖動,敲擊能量七點。做完之後,仰面朝天躺在半綠的草地上,我把自己全然交給了萬能的太陽,陽光開始驅散我心中的陰霾,暖暖地將我包圍。

就這樣靜靜地躺着,內在開始變得平和。

站立起身,戴上耳麥,配上手機下載的伴奏,我吹起了陶笛。陽光下,東湖邊,草地上,天空湛藍,湖水清洌,魚鱗狀的白雲悠悠閒閒。

這一刻,我把自己浸泡在音樂裏。

美麗而憂傷的旋律,讓我的心一點一點柔軟,一點一點融化,我的淚腺開始打開,淚水開始沖刷我心內的塊壘。我用最真摯深情的笛聲,對着湖水傾訴,對着白雲低語,對着大片的蒼蒼蒹葭,在水一方的伊人吹走了滿懷的憂傷。

心結,惆悵,憂傷,一切隨雲走,隨風散。

在大自然面前,我這個自然之子完全被接納,被允許,被抱擋,彷彿躺在母親的懷中。

人生不易,何苦爲難自己。

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應該還有自己,學會愛自己。

就像賀嶺峯說的,無論哪個年齡段,我們都在不斷地自我確立,自我認同。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跟自我的對話是我們永遠的功課。

回家的路上,發現一切都變得平靜下來,天空澄澈,秋陽溫暖,道路兩旁的氣球樹頂着層層疊疊的紅紅氣球,鮮豔明麗,滿心歡喜。

我想起“大學”中說過:知止而後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當情緒來襲時,懂得停止很重要。

這個世界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你釋然了,一切就都釋然了。

你笑了,世界也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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