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話可說

二零零六年九月,陳翔和他的父親老陳拖着行李,坐了一天一夜火車,從鄉下來到另一個城市,大一新學期開始了。

陳翔上的這所大學,不是什麼985、211之類的一流大學,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職院校。

想想當初多少個日夜,拼命苦讀,白天紮在書堆裏,晚上又與書共眠。不僅是同學學習的榜樣,老師也對他寄予的厚望。

而這結果,太令人意外!

在他心裏,藏着千千萬萬個不甘。


在高考成績出來第二天,陳翔在同學王大力的邀約下,步行了近一個小時,站在了鎮上唯一的一臺電腦面前。他們拿出准考證,不由得小心臟“砰砰砰”地亂跳,見證命運的時刻就要到了,陳翔趕緊握了握雙手。

然而,隨着屏幕上顯示的進度逐漸臨近,到100%的一剎那,兩人都傻眼了,四百多!!!

再一查,三百多!!!

只聽王大力說:“這學估計上不成了。”

到了填志願這天,陳翔沒有向老師諮詢,他覺得丟臉,覺得自己對不起老師,對不起父母,更對不起自己。

他好面子,臉皮又薄,父母都是農民,不是打工就是種地,也指望不上父母能懂個一二。

這志願,只好由了自己,想怎麼填就怎麼填了。

想怎麼填就怎麼填,這結果便是,上了這個二類的專科院校。

回學校領錄取通知書時,一位任課老師見了他,就問了:“陳翔啊,你怎麼考的啊?這個分數上這所學校有點意外啊!”

陳翔默默低下頭,不敢看老師。

老師見陳翔不答,又問道:“你是早戀去了吧!”

陳翔一聽,竟無話可說。

這無話可說不是說默認了早戀,而是對自己的寒窗苦讀無話可說。

他覺得自己長了一臉青春痘,皮膚白,比有的女生還白。雖然白,倒是凸顯了青春痘的紅,這一張白上點點紅,哪個女生能夠看得上啊。正因爲沒人看得上,早戀的事也就想想而已。與其想那些無聊的事,還不如去苦讀呢!

事到如今,苦讀的結果卻是這個分數,有誰能明白這其中的苦啊?反正這位老師肯定沒明白他,陳翔自己都沒弄明白。

反正就是苦,無話可說啊!

他也想過復讀,去學校的補習班上了兩週課,但他的外公強烈反對他復讀。

外公說:“想想你二舅當年,非要考個師範,考了四五年也沒考上,倒是便宜了你二舅的堂兄弟,拿了你二舅的中專錄取通知書,頂着他的名字去上了學,一畢業就在工廠裏面幹活,人家現在可比你二舅好太多了。”

於是,陳翔便放棄了復讀。他向班主任說明了緣由,告了別,拿了他的錄取通知書,又回到鄉下家裏待著。

八月,鄉下的夏天有些熱,蚊蟲肆意,但早晚卻是非常涼快的。莊稼地裏玉米成熟了,等着他們掰下來,搬回家,曬過一日之後,再把膠鞋套在凳子腳上,拿起一個個玉米往膠鞋底上“唰唰”幾下,黃橙橙的玉米粒兒就剝離下來了,剝下的玉米再拿去太陽底下曬,曬乾了就可以進倉了。

白天,陳翔幫着父母收拾玉米,晚上,便一個人裹着涼蓆,在星空下的躺着。

他總是想,現如今也就這樣了,除了嘆氣,又如何?俗話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未來是什麼樣子,誰知道呢!

陳翔快開學了,老陳邀請了親戚朋友,在家裏辦了幾桌,親戚朋友都來道賀。

在這些鄉下親戚中,還沒有哪家親戚的孩子能考上大學的。這不是說沒有孩子考上大學,而是這些親戚的孩子還小,讓陳翔趕上了第一。這令老陳特別引以爲榮。

老陳覺得有面兒,自己孩子出息了,全家都沾了孩子的光。只有陳翔自己清楚,自己才幾斤幾兩啊!他只好禮貌地應付了那些好像什麼都不懂的親戚朋友們。

但這仍舊讓他覺得特別不爽,感到不爽的不是老陳擺的這幾桌,而是自己開了一個不好的頭,明明成績年年拿了班上前三,卻還是考了一所高職院校。明明自己那點分數估摸着可以上個好點的專科,但在他填志願的時候,太高估了自己,竟往好的填。結果幾輪刷下來,專科一類的院校都沒能錄上,不得已纔到了這二類院校。

考慮至此,他越來越不想呆在家裏了。

於是,他收拾了幾件體恤和兩件厚點的衣服,另找了幾條泛白的牛仔褲。除了衣物之外,將一本地圖的書籍、一個MP3以及一張照片塞進箱子裏,剛剛好一個箱子。

他,恨不得,馬上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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