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瓦·瓦·羅扎諾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啓示錄》片段1

1.他們需要從作家那裏得到什麼?爲什麼讀者會拋開迫切的事務、煩惱,有時甚至是應盡的義務,而拿來一本書,獨自與其相處——沉浸在自我之中,卻不知怎麼又與早已死了的或遙遠的陌生人神交,在這個時刻寧願選擇孤獨而不願選擇熟人?書中、閱讀中的意義是什麼?是享受嗎?但在直接觀察,在真實觸摸現實生活時,享受可能總是更強烈些。是美嗎?難道爲了美而一人獨處?他選擇獨居,是爲了暫時離開私人事務、離開自己的生活瑣事、離開惶惑的情緒,完整地領會它們,從普遍意義上理解生活。關於我自己,關於生活中使我苦惱、使我窘迫的一切,他將說什麼,他又能說什麼?——就是這個問題決定我們召喚什麼人、選擇哪些書與我們單獨相處。“幫我弄清楚我的生活,指點我,教導我”,這是讀者能以之求教於作家的最嚴肅的想法;我們甚至想,這是能使他們真正聯繫起來的唯一嚴肅的想法。
此外,除了作家對我們個體的惶惑、煩惱、危險的態度之外,閱讀本身的意義是空洞的,書的出版也沒有意義,我們無限廣泛地稱之爲文學和我們作爲一個民族欣賞或爲之驕傲的一切,都是空洞浮華的,只有當文學滿足了一定的需要時,我們纔有權利爲之驕傲並欣賞它。
2.這,就是科學和哲學理解人、人的生活、人的歷史方面之所以無效的奧祕所在;它們之所以無效的奧祕,就在於其中的說教和啓蒙;令人驚奇的是,這裏閃爍着人關於自己的真知,這些真知是在與他的思辨毫無共同之處的領域——宗教和高雅藝術——裏汲取的。
它們[宗教和藝術]不知道規律,也不尋找規律;但是,不尋找規律,只是沒尋找無關緊要的東西;它們轉向人的心靈,總是當面(這是最主要的)說出他心中有什麼東西;而且在瞭解這顆心、深入心靈深處最隱祕的活動時,告訴這個有着最深邃知識的人,他只能追問出怎樣的關於自身的知識來。這就是我們覺得宗教理所當然在歷史上具有重要性的原因之所在;人們如此熱衷於高雅的藝術——在歷史上的最早所愛和最後所棄,在生命中惶惑時刻和明朗時刻都傾向它,其奧祕也在這裏。
3.而一般說來天才的歷史意義又在哪裏呢?不在別處,就在於精神經驗的宏大豐富,他在這方面勝過其他人,因爲他知道那些單獨地、分散地存在於千萬人身上的東西,有時隱藏在最黑暗的、尚未被揭示的人身上的東西;他還知道許多人們從來沒有經受過,而只有他,在極爲豐富的內心生活中,已經親身經受、衡量和評價過的東西。可以說,當其他人主要地只是生存的時候,天才——主要地是生活:也就是說,他從不停留在原處,各種不同的精神狀態在他身上形成和分解,創作的世界穿過他的心靈,而這一切沒有任何牢固的、可察覺的對現實的關係。
4.正是處於最深刻的黑暗之中,人才能理解他存在的主要真理,正是黑暗中才包含着使人轉而在其意識和生命裏確信這一真理的條件;罪孽的本質在於,它要求復生: 夜黑星更亮, 人卑神更親。[3] 在這兩行詩句裏,包含着整部歷史的意義和千百萬靈魂的發展史。
5.“奧勃洛摩夫氣質”是人處於原始的直接明確性中的狀態,這是童年式純潔、史詩般寧靜的人,這是他正走出無意識的歷史懷抱以轉入歷史風暴的時刻,是爲奔向新生而轉入歷史的痛苦而又畸形的力量之混沌的時刻;
“卡拉馬佐夫氣質”正是這種畸形和痛苦,人已經掙脫了日常生活的法則,還沒有找到新的法則,但他渴望找到它們,試圖向各個方向運動,以便從自己在毀壞著名的、神聖的約言時的苦難本身中找到這些最後的法則,並服從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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