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品讀211|親政篇——求同謀盛

明代朱元璋稱帝后,取消了宋代宰相職務,軍政大事全由皇帝專斷。但到明中葉後,皇帝大多隻是耽於享樂,既不信任大臣,又懶於親理政務,甚至連節日朝見百官的禮儀也很少舉行,一些大事都依靠太監管理。明武宗朱厚照就是這樣一個昏庸無道、淫樂嬉遊、不問政事的典型。當時宦官劉瑾、谷大用等擅權專政,操縱國事,使皇命不得下達,國情不得上通。明世宗即位後,時任尚書王鏊上奏《親政篇》,希望皇帝親自執政、接見大臣,以糾矯朝政的弊端。文中大意如下。

《周易》講,君臣上下溝通就會志向一致;君臣上下不溝通就不會成其爲國家了。上下溝通叫泰,不然則叫否,自古以來莫不如此。君臣相見,僅僅是上朝那點兒時間,上下之間,也只是奏章批覆爲紐帶,靠法令和制度來維持而已。這並非只是沿襲了舊例,也是上下地位懸殊所造成的。通政司來引導上奏,皇帝只不過是看看而已,臣僚就謝恩告退,誠惶誠恐地退朝。照此看來,皇帝何曾辦過一件事,臣僚又何曾進獻過一言呢?這是君臣地位懸殊,關係隔絕所致,這正是人們所說的:君臣同處一殿,卻有如萬里的阻隔,臣僚即便有意見要陳說也無由陳說啊。

我認爲,要做到君臣上下溝通,不如恢復古代內朝的制度。在周朝時候,有三種朝制:在庫門外所設的爲正朝,君主在這裏向臣僚諮詢和謀劃政事;在路門外所設的叫治朝,天子每天在這裏視朝;路門內所設的叫內朝,也叫燕朝。在朝會上接見羣臣,是爲了正君臣上下的名分,而在路寢聽政理事,是爲了溝通遠近各地的情況。按漢朝制度,有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等官員的朝會叫中朝,有丞相以下至六百石官員參加的朝會叫外朝。唐朝皇城的北面的南三門叫承天門,每年的元旦、冬至,皇帝駕臨這裏接受各國的朝貢。它的北面是太極門,西面是太極殿,每月初一、十五日,皇帝在這裏坐朝。再往北面是兩儀殿,皇帝平時在這裏坐朝理事。宋朝時,皇帝平時在文德殿聽朝,臣僚每五天向皇帝的請安就在垂拱殿,向皇帝陳說當前政事的得失利害。保留着三朝制度的遺風。上天有太微、紫微、天市三垣,天子效法它們,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

本朝皇帝壽辰、元旦、冬至等大朝會,在奉天殿舉行,這就相當於古代的正朝。而平時在奉天門設朝,這就相當於古代的外朝。可是惟獨缺少內朝,然而也不是缺少,那華蓋、謹身、武英等殿舉行的朝會,難道不是古代的內朝的遺制嗎?洪武年間,如宋濂、劉基,以及永樂年以來如楊士奇、楊榮等人,每天侍奉在皇帝身邊。大臣蹇義、夏元吉等人,常常在便殿啓奏應答政事。在那時,難道有上下阻隔的弊病嗎?現在內朝還沒有恢復,皇帝駕臨平常的朝會後,衆位臣僚就不再進見了,三大殿門高峻深閉,很少人能入內一見。因而君臣上下的情況,阻隔難通,天下的弊病就由此累積起來。孝宗晚年時,對此深有感觸,多次在便殿召大臣商議政事。 長遠而論,願皇上效法聖明的先祖,就近而論,要仿效孝宗,全部剷除近世以來上下阻隔的所有弊端。在平常的朝會之餘,再到文華、武英二殿設立朝會,以此效法古代內朝的制度。要經常引見羣臣,皇上虛心地向他們詢問,和顏悅色地指導他們,如此一來,人人都能夠暢所欲言。皇上即使深居九重內宮,但天下事情都能夠鮮明地全部展現在眼前。外朝制度是用來正君臣名分,內朝制度是用來溝通遠近情況。堯舜時代,聖上心明眼亮,好意見不被埋沒,賢才全爲所用,不過如此而已。

親政,即皇帝親自處理朝政之意,在文中表述爲“遠法聖祖,近法孝宗,盡剗近世壅隔之弊”,即要他仿效古今聖賢,親自處理政事,並與大臣商議,溝通上下意見。《親政篇》主題論點是“上下交而其志同”。意思是說,皇上和臣下要經常交流,皇上經常把意見、想法傳達給臣下,使下臣隨時瞭解皇上的意圖。下臣隨時把下面的情況如實反映給皇上,使皇上了解、掌握民情。上下形成共同的意志,達成共識。上下情意交流爲泰,上下團結爲泰,泰是國富民強的基礎。上下不交流,上下志不同,道不謀,國力必然會削弱,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王鏊所論是有鑑於明朝自英宗以來,皇帝很少親身過問政事,致使大權旁落宦官的政治現實,由此反映出王鏊的政治遠見。文中還從歷史的角度,以史爲證,列舉了歷朝盛世明君上下交流的“求同謀盛”制度。周文王的“正、治、內”朝制度,漢高祖的“中朝、外朝”制度,唐太宗的“外、正、內”朝制度等等。在對歷代和明代先帝有關設朝及親政的情況進行論證的基礎上,力諫明世宗,皇帝應採取的具體措施上,希望皇帝遠一點說效法明太祖、明成祖,近一點說效法明孝宗,徹底剷除現在上下阻隔的弊病。皇上除了平時在外朝朝會之外,應把文華,武英二殿仿作古代的內朝,規定羣臣按時入殿與皇上共議大事。還應“虛心而習之,和顏色而道之”,這樣“雖深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能有外朝制度來端正上下的名分,有內朝制度來溝通遠近的情況,就不會有現在的君臣阻隔的弊病。無奈朱厚熄仍舊昏庸,根本不聽王鏊的奏諫,導致大明朝錯過了極佳的經濟、社會發展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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