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佔雀食

陽臺外的米粒一直是四隻小麻雀的口糧。它們應該是一家子,每次來就餐都能聽見,因爲它們一邊喫一邊跳,嘴裏還唧唧不停。悄悄掩過去看看,一般只有三隻在喫,還有一隻站在邊上警惕地四處張望,大概是警戒雀。

有點奇怪,公園裏那麼多鳥,爲什麼只有這四隻來喫?它們是怎麼尋找食物的?難道鳥類也劃分領地?那麼我撒米的初衷會不會滋生了一個食利團體?比如那一家四口。

鳥爲食亡,顯得“食”那麼稀缺。我希望所有快“亡”的鳥都能來這兒續命,不過好像事與願違了。

可能不瞭解的貪婪與專權也是美好的,我依然記得撒米;只是腦子不好使,無法定期。有幾個生靈在窗外安居樂業總是好的。也許鳥們也知道我窮,大羣大羣地來喫,遲早喫得我破產。這算是造物對我的體恤。

它們就餐時的唧唧聲能警告我不去打擾。很久沒有聲音了,我放心大膽地走出去,卻聽得嗡嗡嗚嗚一陣,臉上一股輕風,兩隻大鳥飛向園中高大的欒樹。像喜鵲,但比喜鵲大得多;尾巴老長,大概是身體的兩三倍;羽毛的黑白不甚鮮明,有一點點灰。

好傢伙,悄悄咪咪發大財!它倆啥時候主宰了這裏?那四口子呢?絕對力量面前,它們還是囫圇個兒嗎?這倆傢伙現個影兒就能讓唧唧雀鼻腔周圍的空氣流通被阻斷,貪婪與專權調個個兒順理成章。它倆還特能喫,一個頂人一家。一來來一雙,有點喫大戶內味兒。

之後又看見過幾次,每次都翩若驚鴻。無聲無息地來,無聲無息地開喫,嚯喇喇地飛走。警覺無比,過處花搖葉動,一聽就知道是有分量的人物。不,動物。

唧唧雀也來,但只有一隻。它不敢走進陽臺內角,只在最外頭;依然唧唧地喫,形影相弔。

我總是默默看着它小小的身影。如果活着比思親更有魅力,應該沒有搬不開的阻礙。

它始終記得這裏的米粒,也記得同伴的厄運:它們應該是被截在牆角無路可逃才遭灰鵲毒爪的。小東西頑強地活着,心念裏都是飽食白米的美好,不惜痛苦地舊地重遊。

我喜歡鵲,個兒大,喳喳喳聲音嘹亮,夠有存在感。可它倆疑似背命案了,比小麻雀獨佔陽臺更恐怖。它們找喫的應該不難,至少可以搶:林子裏很多唧唧雀,看上誰搶誰,幾乎不需要幫助。所以我不準備撒米了。

在人類的規則裏,分個先來後到也算合理;而它們,直接比肌肉。我知道肌肉的力量,但暴力之外,總有道德、正義、法制等念想,生活似乎有了一絲絲亮光。

而我養了好幾年的小麻雀心裏的亮光就是花盆外的白米。既然它還要來,而且只能在最外頭喫,那就舀很多出去,撒在最有機會逃跑的地方。

知道徒勞,可必須幹。我幹過很多徒勞無功的事,不差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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