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札記 |《三國志》篇:關於《魏書·武帝紀》的讀書筆記 一、關於曹節的問題 二、對於曹騰的評價 三、時人對曹操的評價 四、黃巾之亂的起始時間

一、關於曹節的問題

漢末名曹節者有三。一爲中常侍曹節,曾參與誅殺陳蕃、竇武之事。此曹節死於光和四年(181年)。(事在《後漢書·宦者列傳》)

二爲大長秋·曹騰之父。據《三國志·魏書·武帝紀》注引司馬彪《續漢書》曰:

(曹)騰父節,字元偉,素以仁厚稱。鄰人有亡豕者,與節豕相類,詣門認之,節不與爭;後所亡豕自還其家,豕主人大慚,送所認豕,並辭謝節,節笑而受之。由是鄉黨貴嘆焉。

觀之,知其爲忠厚長者。

三爲曹操之女,《後漢書·皇后紀》載:“獻穆曹皇后諱節,魏公曹操之中女也。”(另有二女,一名憲,一名華,節爲次女。)曹丕篡漢,“遣使求璽綬,後怒不與。如此數輩,後乃呼使者入,親數讓之,以璽抵軒下,因涕泣橫流曰:“天不祚爾!”左右皆莫能仰視。”知其忠於漢室也!(事在《後漢書·皇后紀》)

此爲漢末三曹節。諸君頗惑乎?曹騰父及曹操女皆名節,有是理乎?曹騰爲曹嵩之養父,曹嵩爲曹操之父,則曹騰之父即爲曹操之曾祖,操爲女取名,應當避先人之諱。侯康《三國志補註續》曰:“若騰父名節,太祖不應復以名其女。”

然梁章鉅曰:“《藝文類聚》卷九十四引《續漢書》,‘曹騰父萌’,節、萌字形相近,或本作‘萌’,而誤作‘節’歟?”《太平御覽》卷九百三十引《續漢書》,曹節之“節”皆作“萌”。

“節”之繁體爲“節”,確與“萌”字有相似之處。史書中之魯魚亥豕亦尋常事耳,梁氏之論確有其道理也。


二、對於曹騰的評價

《後漢書》本傳曰:

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未嘗有過。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溪典等。

司馬彪《續漢書》曰:“(騰)好進達賢能,終無所毀傷。”觀諸史籍,知其素賢。與種暠之事則更能顯其知人之智與容人之量。然王鳴盛曰:“曹騰,宦者中之最奸狡誤國者,而範書傳中不著其惡,反多美詞。以《三國志》注校之,乃知皆司馬彪之文,而蔚宗襲之。司馬氏或因《東觀記》原文,或魏代人潤色也。”

不知鳳喈之言所本何處?曹騰之惡載於何書?若以爲閹宦者皆爲邪佞,則失之實矣。不見“忠厚平端,懷術糾邪”之呂強,“一字以活千人”之張居翰乎?


三、時人對曹操的評價

《魏書·武帝紀》曰:“太祖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國橋玄、南陽何顒異焉。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何顒之評價在《後漢書·黨錮傳》中:“初,顒見曹操,嘆曰:‘漢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此即橋玄、何顒對曹操之評價。觀其言,知二人對孟德寄予厚望。

當時之人,亦往往有識操者。《後漢書·黨錮傳》載:“(李)膺子瓚,位至東平相。初,曹操微時,瓚異其才,將沒,謂子宣等曰:‘時將亂矣,天下英雄無過曹操。張孟卓與吾善,袁本初汝外親,雖爾勿依,必歸曹氏。’諸子從之,並免於亂世。”此李瓚之識曹操也。

皇甫謐《逸士傳》曰:“汝南王雋,字子文,少爲範滂、許章所識,與南陽岑晊善。公之爲布衣,特愛雋;雋亦稱公有治世之具。……劉表見紹強,陰與紹通,雋謂表曰:‘曹公,天下之雄也,必能興霸道,繼桓、文之功者也。今乃釋近而就遠,如有一朝之急,遙望漠北之救,不亦難乎!’表不從。”此王雋之識曹操也。

《三國志·魏書·衛臻傳》曰:“太祖之初至陳留,(衛)茲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太祖亦異之,數詣茲議大事。”此衛茲之識曹操也。

今人對於操之評價,最矚目者,當爲此句——“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此語出孫盛《異同雜語》,書中曰:“嘗問許子將:‘我何如人?’子將不答。固問之,子將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太祖大笑。”。許子將即許劭,《世語》曰:“(橋)玄謂太祖曰:‘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太祖乃造子將,子將納焉,由是知名。”

許劭爲當時名士,好臧否人物,尚月旦之評。經其褒貶者,往往顯名於世,故橋玄囑曹操交之。據《後漢書·許劭傳》載:“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爲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

《許劭傳》所載與《異同雜語》不一致。前者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後者曰:“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劭鄙操之爲人,故有“奸賊”之論;而迫其脅,故加“英雄”之名。而孫盛之評溢美之意多之。胡三省釋曰:“天下治則盡其能爲世用,天下亂則逞其智爲時雄。”明矣!

至於《世語·識鑑篇》有載:“曹公少時見橋玄,玄謂曰:‘天下方亂,羣雄虎爭,撥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實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恨吾老矣,不見君富貴,當以子孫相累。’”劉孝標以爲謬,盧弼亦曰:“若橋公謂爲奸賊,魏武必不祀以太牢矣。”


四、黃巾之亂的起始時間

《三國志·魏書·武帝紀》曰:“光和末,黃巾起。”《吳書·孫破虜討逆傳》曰:“中平元年,黃巾賊帥張角起於魏郡,託有神靈,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潛相連結,自稱黃天泰平。三月甲子,三十六方一旦俱發,天下響應,燔燒郡縣,殺害長吏。”《後漢書·靈帝紀》載:“中平元年春二月,鉅鹿人張角自稱"黃天",其部帥有三十六方,皆著黃巾,同日反叛。安平、甘陵人各執其王以應之。”記黃巾起事頗詳者,在《後漢書·皇甫嵩傳》:

初,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畜養弟子,跪拜首過,符水咒說以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於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誑惑。十餘年間,衆徒數十萬,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遂置三十六萬。方猶將軍號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平元年,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楊數萬人,期會發於鄴。元義素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爲內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未及作亂,而張角弟子濟南唐週上書告之,於是車裂元義於洛陽。靈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將三府掾屬,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餘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敕諸方,一時俱起。皆着黃巾爲標幟,時人謂之"黃巾",亦名"蛾賊"。殺人以祠天。角稱"天公將軍",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長吏多逃亡。旬日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

諸紀傳記黃巾之起,多言“中平元年(184)”。然其時當記爲光和七年。張角於該年二月倉皇起事,至十一月平,歷九月。《後漢書·靈帝紀》曰:“十一月,皇甫嵩又破黃巾於下曲陽,斬張角弟寶。……十二月己巳,大赦天下,改元中平。”《皇甫嵩傳》曰:“嵩復與鉅鹿太守馮翊郭典攻角弟寶於下曲陽,又斬之。……以黃巾既平,故改年爲中平。”由中可知,事發於光和,終於光和,紀其事平,故而改元“中平”。中平之號,是該年年末方立,之前用“光和”則爲最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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