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個地方，只要有人就需要娛樂，村裏更是這樣一羣女人們受時代與環境的迫害沒有什麼文化知識，就愛聚在一起拉拉家常，這家的雞胖了那家的狗丟了，二娃家的豬殺一半跑了，她們覺得很好玩其實人嘛就是這樣各有各的樂趣，不應該覺得誰的高雅誰的低級，喜愛的東西不同而已。
寒暑假劉石閔每次回來，村裏的婦女們可就多了很多笑料了。他媽就是一個愛說笑的人，加上自家兒子本來就很有特點，每次說起來都能讓人捧腹大笑。二十二歲的劉石閔，從不在乎自己的穿着，本來家裏也挺有錢的，但是總一身灰黃衣服，像八九十年代的老農民。但是愛乾淨，洗的非常仔細。一有時間就抱着書看，對什麼東西都無比友好，看見雞打架會像退休養狗的老太太一樣，叫別打了教他們要相親相愛，栽花種樹保護小鳥，還愛撿村裏的垃圾，大家都覺得他不太像大學生，更像是寺廟裏的和尚。他這麼有特點每次放假回家他媽還要向村裏的人們炫耀一番。經常讓兒子去給在村那頭幹工的他爸送飯，基本上是穿過大半個村子，意思是讓所有人看看大學生長啥樣。有趣的是他很喜歡在這樣的傍晚讀書，於是每次都把飯盒子掛皮帶上，手裏捧着書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在微風吹拂的田埂間，見人也不打招呼，也不是沒禮貌，就是太專注在一般時候見到叔叔伯伯是非常有禮貌的，而且很熱誠村裏人熟悉了也就不計較這些了，只是每次見到他都會感覺到莫名的好笑。
雖然外表有點傻，但他不是真的傻，相反他很厲害，農村人和城裏人有些不同，城裏人喜歡看談吐而憑外表和說話氣質等看人，一個老辣的人會說這個人有閱歷老道，以後應該很厲害。而村裏人不同，他們看處事的態度還有真才實學，一個只會誇誇其談的人，一般不會受什麼太多的待見。劉石閔不一樣他在村裏和他爸一樣，處事大氣而且爲人謙和，真本事也非常大，一次上面派指導員來教村裏人種金銀花，村裏人沒人敢嘗試他爸就要嘗試，但是他爸比較忙，就讓他去辦了他的處事方式和言談舉止讓那些省裏下來的人都很驚訝。找合適的位置，說土質結構金銀花的品種市場的價值，統計的數據，他知道的好像比那些專業人員還多。很滑稽的就是一羣專業人員，向他虛心請教一些知識，他也向專業人員請教一些知識在那次種植活動中都熱情似火。幾年以後金銀花開始在村裏大面積種植，這裏開始成爲致富楷模村的時候，縣長還親自來見了第一個帶頭種植的人家，親自和剛上大學的劉石閔談話，這在村裏人們的眼裏，是一種非常高的殊榮，加上他們家雖然有點富裕但是從來不誇張，謙和有禮他爸是這樣他也是一樣，所以人們對他的笑話，是一種善意的笑話，玩味的笑話，並沒有惡意的。
叮咣～叮咣～又是一天的朝起暮落，劉石閔又拿着書給老爸送飯去，剛身邊路過一個村裏人和他答話他禮貌的回了話，然後從書籍的世界裏回過神來，眺望遠方讓眼睛緩和一下。暮靄沉沉遠方畫卷般蒼翠馥郁，鳥叫蟲鳴地上的螞蟻正在搬運食物，應該也快下班了。在田埂下邊有個上田埂的坡，一個清瘦的少女正在掙扎，一大簍豬草其實也不算大，像劉石閔這種個頭的已經算小的了但是姑娘有些瘦小，所以感覺揹簍很大。她正在用力的攀爬手已經按在了坡上，腿崩的很緊而那堆草卻幸災樂禍的用力壓住她讓她很難再上前一步。劉石閔沒有忙，放下飯盒和書跳下田埂從後面推了一下，本來就差一點力，這麼一來姑娘一下就上去了。那姑娘上了坡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揹着沉重的豬草吭哧吭哧的走了，劉石閔也沒有感覺奇怪，因爲他懂人心，更懂她們這類人的心。
這是個可憐而強大的生命，母親和姐姐都有智力障礙父親是個駝背，重的活也不能做，母親又不能分擔生活壓力所以家裏很窮。這樣還不算在三年多以前，父親因爲癌症去世了，她輟學回來成了家裏的唯一能帶來收入的人她很堅強，普通人在這樣的年紀面對這樣的壓力的時候恐怕已經崩潰了，可她不同每次見到都感覺還有力量沉寂在體內。
從來沒和她打過交道，家裏倒是會經常幫她他老爸經常沒事就幫她做農活，他媽也是有事沒事就接濟她媽和她姐姐，過年過節會給她們送些好喫的過去，聽說她很倔強，很少會順利的收下他人的幫助往往需要說很多次，而且會慢慢的用一些新鮮的蔬菜來還這個情，可以說她是蠻受村裏人待見的，只是她自尊心太強了，劉石閔下去幫她就知道結果了，但是這都是小事，叮咣～叮咣～又往他老爸那裏走去。
二、
“書呆子，看着茶壺鋤頭，我們要去那邊你大媽家幫她們幹活去了。”劉石閔他媽用有些溺愛的口氣大聲告訴劉石閔。
“好嘞，你們去吧。”劉石閔大聲的回話。
一五年左右，農村生活已經大幅度改善，他父母他們種的地少了，就像鬧着玩一樣，村裏的其他家也差不多，就是聚在一起省的閒得慌，今天在這家地裏鋤草，明天到那家地裏鋤草，這已經是很正常的了，劉石閔跟着下地就是坐在地裏的大樹下看書，然後看着多拿來的農具和水壺雖然沒人偷卻還是給他安排了。
日當正午，薄陽蓋頂輕風吹拂，整片地裏就有點風聲和鳥叫蟲鳴，分外的安靜，正適合讀書。
“你要喝水嗎？”一段非常好聽的聲音傳入了耳朵劉石閔一震，這是有點小驚嚇的，因爲太專注了回神第一件事是看了一下水壺和鋤頭，然後擡頭看見了一個清瘦的身影。
她可以說是很漂亮的，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臉上已經可以看出一些清麗、身材也很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略瘦的軀體，豐滿的乳房以及爲了方便幹活束起來的烏黑頭髮，穿着一身碎花衣服牛仔褲衣服褲子都有些變色了，裸露出來的肌膚雪白粉嫩充滿了健康的氣息，而且聽說她剛十九歲女性還會再發育打扮一下絕對是個大美女。
“哦，謝謝我不太渴，需要的時候我再問你要”劉石閔很鎮定，因爲他其實接觸了蠻多的女孩子的再加上他涵養功夫好，沒有絲毫的慌張，慢條斯理的回答了姑娘的問話，而且得體大方因爲姑娘這麼大膽的問他，他要是直接拒絕會很掃姑娘面子所以他說需要再問她要，讓姑娘能夠有繼續下去的話。
“哦，那好吧。”姑娘蓋上了水壺蓋，然後也坐在了樹底下，離劉石閔不遠。
這姑娘叫林翠萍，就是劉石閔幫扶草的姑娘。上次一時的情緒回家後感覺很對不起人家，但是那時也非常的尷尬，她認爲那是她的醜態以及無力都讓他看見了，於是產生了一種想哭和倔強的情緒，事後想想也沒啥，今天遇到就想和他說聲謝謝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用了這個笨拙的方式。
“你看的啥書？”翠萍高中文化，而且她父親要是沒有意外，那麼她也可以步入大學的校門，一些知識她還是懂的，而且她有勇氣有膽量這個男人，在村裏可是很多適齡的姑娘，話都不敢搭腔的而她卻敢，只因爲她更成熟這種成熟不是那種整天放在嘴上的成熟，而是被生活所洗禮的成熟，她的眼裏所有人都可以社交，不社交就不可能準確的表達出自己的需要，劉石閔也一樣就是個人而已。
“這是文學概論，其實我是有些看不懂的，因爲這個書理論太多了，我可能得多看幾遍，而且得慢慢的捋捋思路。”劉石閔很禮貌的回答，而且謙虛的說出了實情。因爲他不是這個專業的只是喜歡所以研究一下。
“哦，能給我看一下嗎？”翠萍非常不客氣的邊說邊走到了劉石閔身邊。
“可以，隨便看，正好需要個人討論下。”劉石閔驚訝這個女孩的氣質，那種他認知當中該有的羞澀以及自卑沒有出現。她很能夠和壓抑的世界做出和解，多麼令人羨慕又感覺可憐的適應能力。
“額，這個好複雜，我完全沒見過。”翠萍看着書上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幾行沒有一點熟悉的東西他還有個筆記本，畫了很多的思維導圖，這個她是知道的，拿出來一看邏輯關係理的很清楚，一看就明白而且字非常好看，圓潤而有力方正而不失其個性，她在高中的時候老師是一個文化素養挺高的人熱愛書法，經常會帶一些到課上，薰陶多了就知道一些了。
“這個是比較複雜，你也看不懂是吧，這些學文學的真變態，我和你的狀態其實差不多也是一知半解，有些地方完全不懂。”其實他基本已經學的差不多了，他無論學什麼天賦都很高，爲的是不讓人家姑娘覺得他賣弄。
“你字好看，圓潤有力而不失其個性。”這是她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老師說的她記了幾個比較有特點的評價方式。
“哇塞，你好厲害，我這爛字也能說出花來。”劉石閔有些開心，這個女孩有勇氣，有自信其實她說的沒錯，他的字的確是這麼個風格，但是他猜測她應該就知道幾個名詞，因爲真正懂書法的人能說出來的還有很多，比如引經據典的說像誰的字，然後說是什麼風格的，某個點和誰的又很像這些套路都還歷歷在目，但是這種自信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顯出一副很驚訝以及被看透的表情。
“沒有，沒有，我也是瞎說。”翠萍臉上有些得意在她的世界觀裏，又增加了一些自信，村裏人都說這個人很厲害她感覺談吐和見識也一般，似乎村長更厲害一些。
“你玩着，我要鋤地去了，那天謝謝你啊。”翠萍在聊天中飛速的穿插了這麼一句，然後拿起鋤頭就往地裏去了，那種感覺就是非常的莫名其妙。
“太客氣了，我不知道你謝什麼？”劉石閔反應很快，馬上擺出一副很迷惘的神情，然後說了這個話。翠萍聽出來了他話裏的意思，感覺這個人說話好有意思，而且很想多聊點，但是又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力量推動她往地裏走去。
三、
“阿姨們啊，我這老嘴老臉的倒是沒事。別把石閔哥給弄害羞了。”銀鈴一般的笑聲衝出一羣女人的嬉笑怒罵中，在熱鬧的氣氛上更加上幾分樂趣。
“哥哥妹妹的，小媳婦情郎的他大嫂這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了準備給你兒媳婦騰房子吧。”時至正午烈日炎炎一羣女人坐在樹下乘涼，劉石閔和翠萍都在。
劉石閔對這個有趣的女孩，有一種別樣的好感她善良、勇敢、灑脫、就像生活在現代的莊子一樣給劉石閔的世界，帶來了一種寧靜。他對於生活的時間與空間有自己的理解，認爲才智就該用在需要的地方，他不甘於自己的平庸，所以需要不斷努力。而她就像微風沒有突然的衝動只有不斷的輕撫，就像金銀花沒有嬌豔欲滴，只有淺醉芬芳，和她在一起總感覺輕鬆自然。
“阿姨們放過我們吧，人家還小，聽不懂你們說啥。”劉石閔經常被這種激烈的情緒感染，生起想和她們一較高下的想法，但是臉皮又不如她們總是被逗得滿臉通紅，然後連連求饒。
“行，回去就給兒媳婦把房子騰出來。”劉石閔他媽出了名的愛鬧，在心裏也喜歡翠萍總希望他們能假戲真做，但是從來不說什麼因爲他們夫妻懂時代不同了人不同了，應該讓他們自己做主。
“下地嘍。”翠萍最先逃跑了，畢竟年齡在那越鬧越過分終歸是受不了的，跟隨在後面的是穿出大樹陰涼的笑聲。
翠萍喜歡別人把她和劉石閔放在一起開玩笑，因爲她覺得這是能配得上自己的人，而且和他在一起會把生活中的壓力放下，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安全感，什麼事情都不會堆積不會逃避，會積極的面對他給她的世界帶來了色彩，將她從灰白的世界帶到了繽紛的世界。
兩人情感的媒介不是在熱鬧的氣氛中，而是在傍晚十分，所有人都回家了，劉石閔他媽回家準備飯去了而劉石閔還在看書，翠萍年輕喜歡吧農活幹的很晚兩人總是在這樣的時刻，進行充滿激情的交流。
“這個故事真好，就是結局有點悲慘。”第一次翠萍聽劉石閔用口沫橫飛的姿態講了一箇中國古典戲曲文學《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在這裏劉石閔釋放了一種不同於其他時候的氣勢，他激情四射他宛如世界的救世主，批判着罪惡的人，他很少徹底的否認一件事而那天他盡情的抒發了對罪惡的厭惡與憎恨。
而在他沉寂後翠萍感到了一種悸動與輕鬆，她好像飛翔的白鴿，又像遊戲的魚，像舒緩的音樂又像緩慢搖擺的楊柳，她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兩人發現了彼此的需要，總是想辦法待在一起最常看到的是樹下嬉笑的兩個年輕人，挑逗着即將落山的太陽，於落日的餘暉中盡情的瘋狂。
四、
“我畢業了工作了，可能以後回來的少了。”劉石閔很平靜，聲音中如果細聽會發現有一絲顫抖。
還是那一棵樹，還是那一對人，兩年的時光令人迷醉，也令人渴望時間停滯，可是時間是公平的不會在歡樂的時光中停下那光速的列車。
“哦，是嘛。恭喜你啊！能真正表現你自己了。”翠萍很明顯的顫抖，出賣了她情緒控制力的弱小。
“我給你買了個手機，以後我們……”劉石閔說着做了一個很大的動作，明明很簡單就能拿出來。
“好了回家了，你媽等你送飯那。”翠萍像所有的時刻一樣，莫名奇妙的站起，藉着微有些涼意的風緩緩爬上了田埂，在她身後是久久沒有恢復的腳印。
“哇～哇～”比翠萍大一歲的姐姐，看着妹妹有些緊縮的臉，比手畫腳的在翠萍面前無規則的跳動着，她身上有一股臭味翠萍並不會因爲這些而崩潰，而是細心的照顧着這個雖然遲鈍卻能感受到自己波動的親人。
翠萍的媽媽和姐姐的智力差不多，但是有一種經驗感，很多東西會做比如自己排泄，或者自己找喫的這給翠萍釋放了很多壓力。
月亮高掛，在山坡上的人家媽媽像抱剛出生的翠萍那樣，緊緊摟着她，這一夜都沒有睡意，直到雞的嘹亮鳴叫，翠萍拿着農具又坐上了生活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