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1:蛇养瘦了

“小毛,那蛇卖给我得了!价钱好讲……”阿呆弓着腰,侧对着蛇笼察看的小毛低声探询。

“要蛇干么,你这个放屁都怕走了饭米芯的家伙,还舍得吃啊?”小毛歪着脖子,懒懒地斜了阿呆一眼,鄙夷不屑地笑问。

阿呆不免有一丝尴尬。“不,不是我,是我老婆。我老婆不是得了病吗,听说五步蛇泡酒,对类风湿有奇效,想试试。”说完,满脸堆笑的阿呆从裤袋抠出一支烟,塞进小毛嘴里,快速将火点上。

“为……为啥……不到药店去买?”小毛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道。

“药店的蛇不够干,也不新鲜,许多人都说活蛇泡酒效果更好。要不,我给你加点钱,你看……”阿呆耐心地磨着嘴皮。

“不是钱的事,我姐昨晚来了电话,说这回客人真地要来,一再嘱咐蛇要好好留着。”小毛快人快语。

“不是说早就要来,咋不见人影?”阿呆不明就里,又像是明知故问。

“两个月前,说要来的,不料省委巡视组来了,祁大集团公司也在巡视范围,范总不得闲……”小毛回道。

“那是,范总在县里虽说是国企龙头老大,可省里来人范总还不跟龟孙子一样,得小心陪着……”阿呆揶揄道,好像他十分熟悉官场的游戏规则。说完他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

“……我姐说,好不容易把省里人送走,范总又被派到省里学习培训,说月底回来。蛇给了你,范总来了,没野味,岂不跌像。我姐一再打招呼,要搞到位,不要怕花钱。她还叫我设法去弄穿山甲、飞鹰爪,我跟大头谈好了,有是有,只是太贵,不过我姐说钱归她出。”说完小毛将蛇笼关好,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

提起小毛姐,阿呆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姐混好了,有钱了,说话也粗了,不过到时来人花费,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阿呆的话有股酸味。

小毛不以为然,没接阿呆的茬。他说:“上周五,村长一大早来电话,要我分几个‘王八’给他,说跑项目要急用,我没松口。害得小兰她妈每天夜里爬起来察看鱼池,怕‘王八’被人偷了。‘王八’和蛇专为县里大老总留的,所以说我这‘王八’是幸运的‘王八’,这蛇也是幸福之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姐夫也是个吃货,听说我搞到了‘五步蛇’和‘王八’,他也心痒痒。不过,我姐一再打招呼,千万要等她回来。下次要是捉到蛇,一定卖给你,哄你小狗。”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钱吗,我可多给点。不过我想凭你小毛的为人,也不会宰我,是吧。”阿呆忙接过话题。

“那是,想想你老婆,也怪可怜的。她搞这样,都是你责任。你太抠了,月子不让她好好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怪她眼浅,当年她老妈嫌我家穷,瞧不上我,让你捡了便宜……”听小毛提起陈年旧账,阿呆有些羞恼。心想你小毛拽什么,不就是现在有几个臭钱。阿呆虽说心里不悦,但并未表露,仍是笑容盈面。

“——不过你老婆那病也是麻烦,要不等我姐回来,让她想想办法,省城大医院她有熟人,好像有个什么医院的副院长跟她关系很铁。我姐说了,下个月初准回来,范总的助理已向她透露可靠消息,还有几个重量级的企业老板,要陪同范总一道来。到时候,他们吃快活了,玩高兴了,咱们穷山沟修路架桥的事,不就有指望了……”说到此处,小毛满脸的憧憬,满脸的骄傲,好像范总是他亲戚似的。

“那是自然,国企大老总,嘴大,权重,钱多,一言九鼎。他若发话,其他企业岂敢不听。他拔根汗毛就比我们的腰粗,一句话要抵我们跑半年。小毛你晓得滴,为修进村的机耕路,前年我大哥大年三十晚还躲在外面,有家不能回,逼债的上了门,愣是赖着不走,好吃好喝,还要好脸相对。我大嫂为这事生了半个多月的气!” 阿呆愤愤然,狠狠地弹射出一口浓痰。

“你大哥他们瞎咋唬,修通村道路,应该由乡镇出面,三个组的组长倒好,撇开乡镇,充大头鬼,瘦驴拉硬屎,不碰钉子才怪。我姐常说:咱们山里人,思想要解放,眼睛要向外,与大企业大集团要搞好对接,与要害部门领导更要搞好关系。现如今没关系是万万不行的,就拿你老婆看病报销一事来说吧,有关系的话,可往大病救助上靠,医疗费可多报点,你的负担就轻些。公家的钱,给谁不是给,你说是吧!”小毛像是耐心开导。

“是啊,我哥人老实,思想不解放,跟不上趟,镇长老批评他,想想他这组长干得也挺窝囊。看病报销的事,我叫他找人帮忙,他说政策规定的事,不好办,报一点总比没有好,把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我老婆还以为我哥不愿出力,在家老臭我,搞得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谈及这些,阿呆有点郁闷,也有些无奈。

其实,阿呆早已听说小毛的姐姐如今混得不错,算是成功女性。她神通广大,市、县大企业老板多有接触,与许多领导走得很近,妻子的病可以找她帮帮忙,她该不会推辞吧!不过人变起来也快得很,邻村的大胖自从当了局长以后,老乡有事找他,他总说在外开会,愣是躲着不见面。他大胖不就是一个科级干部,哪来的许多会,连撒谎都不会,难怪人家说他水平不高。小毛姐或许不一样,想当年两小无猜,要不是她念书念出了,说不定会成了自己的老婆。若真如此,哪有这些烦心事。不过话说回头,小毛姐也不是省油的灯,真要与她结了婚,这货怕是自己也难驾驭。想起这些,阿呆的思维有点乱。他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面朝蛇笼,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接着漫不经心地说:“眼下村组换届,组长要重新选,我哥说打算让位,依我看,这个组长还是你干比较合适……”阿呆说这话像是拭探,但又透着几分诚恳,让人无法怀疑他话的真假。

“我才不稀罕,也不想干,公家的事能帮忙我尽量在背后帮,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把我的意思转告你哥,组长还是他干,这也是我姐的意思。”小毛自信的话语透出一些霸气。

“那是,公家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我们这边的干部,还是比较稳实,听我亲家母说江北的干部作风霸道得多。去年腊月,有一个分管交通的副县长,要到我亲家那个村去视察。这可是件大事,县长要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七岁的小屁孩都知道县长要来。村上学校组织大批学生,搞了一个仪仗队,还编了一个舞蹈,随时恭候县长的大驾。这些都不打紧,坏就坏在搞鱼这件事上。那山村有一种无鳞鱼,身黑肚白,味道奇美。为让县长大人尝鲜,一周前村里就动员村民下河捕捞。捕到鱼,村里高价收购。你也知道,这年头山上树砍得太多,小河快要干了,鱼少了,也精了。再说寒冬腊月,搞鱼也不是季节。一大早,鱼还没醒,我亲家就到了小河边。听说河水不深,刚没大腿,奇怪的是他居然淹死了……”

“没准是鱼精、鳖精拖下了水,谁让他生前作孽,海吃海喝,鱼鳖也懂得报复。”望着喋喋不休的阿呆,小毛似乎有些心烦,忍不住插话。

“也是我亲家无寿,命中注定。重要领导还没到,就出了大事故。镇村两级领导先是敷衍,说搞鱼村里给钱的,是市场买卖,一口咬定我亲家的死与政府无关。无奈我亲家母跑到县里上访,一家老小七大姑八大姨长跪在县政府大门口,口口声声要县长为她作主。为防止事态扩大,由那副县长拍板,叫县里一家企业老板拿了二十万,才将此事摆平。区区二十万,买一条命,我亲家母至今还伤心哩,这些都是血的教训啊!”说起这些,阿呆不免黯然。好一会他擡起头,发觉对面墙上有一面挂钟,这才意识到自己扯远了。

“我得走了,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煎药。下次搞到蛇的话,千万千万要记得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决不让你亏,一定,一定啊……”阿呆摸索着裤袋,好不易从里掏出一支烟,扔给小毛,说完转身疾步走了。

转眼间,月底到了,客人没来。小毛还是老规矩,隔三差五掀开蛇笼瞧瞧。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蛇好像有点不对劲,与上个月相比,好像小了,也瘦了,没什么精气神。小毛发短信给姐姐,问范总大人到底哪天能来,给个确切日子,姐姐回电:“快了”。接着,转瞬又一周过去,客人还是没来,池里的“王八”很安静,这五步蛇也很少动弹,村民都说这蛇真地养瘦了。小毛有点急,多次打姐姐的手机,姐姐总是关机,他只好打她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小毛感到一丝不祥,终于耐不住了,他叫上阿呆,陪同他一道跑到城里去打听,却传来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范总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姐姐前三天被传唤协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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