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的女孩

 

  初秋的某天早晨,陽光一如既往照在這棟老舊的宿舍樓上,給牆體鍍上一層金黃。和其他的老式工業建築沒什麼不同,這棟宿舍樓也顯得單調,刻板。而沒有經過油漆塗抹的牆成了爬山虎的樂園,爬山虎黑綠黑綠的,走近看,你會覺得即將進入一片無人踏足的原始森林,他們興許佔據了南面的那堵牆很久很久,以至於最高點達到了第五層。

上課的時間已經到了,學生們熙熙攘攘地從宿舍樓的門口擠出來。他們都在離開,只有一個人,突兀地立在人羣裏,像尊石像。

那是個容貌普通的女孩,矮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商場裏到處都能見到的款式。我想她唯一能和別人區分開來的地方,就是她在晴天打了一把雨傘吧。

興許是出於防曬,興許是某種怪癖。總之她在人流中格格不入。她把傘壓的很低,漸漸的遮蓋住她的長滿痘痘的臉龐。但沒過一會兒,她又把傘舉高了。

學生們像沒有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

我想她一定是在等自己的同學,但是我想錯了,因爲我並沒看見她的同學到來,她在把傘舉高又放低重複了幾次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我覺得她身上有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天真,因爲她像個沉迷在自己的玩具王國中的兒童一樣。兒童給自己的玩偶取名字,和他們對話,她和她的黑格雨傘對話。

從此之後的很多天,我總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看見那個女孩。她不厭其煩的重複自己的動作,我不厭其煩的思索她動作的意味。

而那些學生們比我習慣的更快,不,或許說他們從一開始就見怪不怪。

總之,她每天都在清晨來到,面無表情的重複自己的動作。漸漸的,我甚至都不再對她抱有好奇心了。

“想必就是個有強迫症一類的精神疾病的女孩吧。畢竟這個年頭大家壓力都是很大的。”我這樣想着。

後來的某一天,那個女孩不見了。已經習慣她的出現的我反而變得不習慣了。我在偶爾閒暇的時候也會想:“啊,那個小姑娘去哪了呢?”但是不論我怎麼想,她依然沒有出現過,就這樣,陽光依然會照亮爬山虎,學生們依然蜂擁而出去上課,我也繼續着我無聊的宿管工作,那個女孩好像從沒在這裏出現過一樣在我的記憶裏漸漸消失。

直到一個下雨天。

那天天氣陰沉的可怕,鉛灰的天空上雲層很低很低,彷彿隨時都要傾塌一樣。

女孩又出現了,確切地說,是女孩的雨傘又出現了。當時我正在看書,明明剛纔還沒有,但一擡頭的功夫,雨傘就支愣愣的被放在地上了。

“難不成她今天又回來了嗎?”我想着,卻沒找到女孩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白色的小貓,它全身髒兮兮的,站在雨傘下面,一聲一聲悽慘的叫着,那聲音像極了嬰兒放聲哭嚎。我被那聲音弄得汗毛直立,剛想出門看看那隻小貓,但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傘和小白貓都不見了......

後來我和一個跟我關係很好的女學生談及此事,她輕描淡寫地告訴了我真相。

她說這是校園“女巫”的把戲,“女巫”是一個有魔法的少女,據說她曾經也在這個學校上學,當然,也有人說這是謠傳,她只是暫居在這個學校裏。女巫曾經等待自己的同伴等了一天一夜,直到自己被寒冷的雨水浸透,然後又在風雪裏結成冰雕,她的同伴也沒有來。所以她十分痛恨這種爽約的人,於是倘若有被爽約的人去求女巫,女巫就會讓爽約者每天打着傘,在被爽約的人的住所下面,搞一些滑稽的動作。倘若沒有完成,女巫的詛咒就會生效,爽約者就會變成貓。

我問她:“那那些變成貓的人他們去了哪裏呢?”

“不知道。不過聽那些見到女巫的人說,女巫養了好多貓,黑的白的,狸花的,長毛的,短毛的。”

“那那些變成貓的人,他們的家人恐怕會很傷心吧?”

“怎麼會呢,變成貓了,自然與人沒有關係了。所以他們作爲人的記憶和他們作爲人存在於別人腦海中的記憶,都會消失然後被其他人頂替,畢竟這個世界離開誰都是一樣圍繞太陽轉啊。變成貓之後呢,也會作爲一隻貓,每天喫喫喝喝快樂的活下去。

不過還有一些人,他們並非爽約之人,但他們覺得做人類是在太無聊啦.不如當一隻每天曬太陽的貓,所以他們找到女巫,女巫聽完他們的故事,倘若被打動就會滿足他們的願望。”

我思忖了一會兒,說道:“看來這個女巫脾氣雖然不是很好,但終究不是一個窮兇極惡之人啊。”

“那是當然的了。”女生說完後就兀自離開了,她的腳步很輕盈,像是森林裏跳動的精靈。

在她離開屋子的瞬間,我隱隱約約在她半敞開的書包裏看見了一把黑格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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