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懷,在秋的眉心

木樨一夜落盡,十月的木芙蓉和蒼顏草木互爲背景,各自突兀着色澤,跟着秋,傾進歲月的眉心。

秋風一直奔跑,扯落綠野的芬芳,惹鬧漫野的丹楓。一些鮮豔的色彩,掖緊身上疼,對鍾情的光陰強顏歡笑。

老南瓜,梅豆莢,安靜地掛在枯藤上,以霜白,覆了身上的疤痕,沉澱着靈魂的香氣。幾個老絲瓜,吊在爬高的瓜秧上,在風中晃盪着,一些青綠的記憶,偶爾甦醒,仿若回到剛萌芽的樣子,小細節裏,朵朵小黃花,眉開眼笑。

秋,落懷,有憂傷,劃過歲月的眉心,一滴露,從眼眸裏流出,沁骨的涼,遺落於草尖,泛着星光的冷漠。

蘆花成雪,落在風中,煙色霧茫。落上卷軸,白髮霜顏。落進詩行,蒹葭蒼蒼。我散亂着長髮,立身雲水岸畔,站成了秋色裏一道涼薄的景。

黃葉不時飄落下來,棄了最後僅剩的極致風骨,待風塵埋葬。枝頭結滿小果的苦楝樹,搖着,晃着,可愛得似精靈,等我閒下心來,一定串成風鈴。

雙瞳剪秋,風一吹,一些思念就冒出嫩芽。

把竹簾搖下來,遮住窗外的蕭瑟。

此時,葉落如雨,在秋色裏,獨自成詩。

只想,將草木摁進文字,不問春秋,沒有憂傷,由着它們的性子胡亂生長,開花,落葉,自然又尋常。可嘆,人非草木,過於多情,習慣於將內心悲喜強加於花草,纔有了太多傷秋悲月的詩章。

寫詩,多是依景生情。倦心蘊惆悵,借幾粒雨,便落下無盡孤涼。

落懷,在秋的眉心,斑駁朱顏淚,惹盡風月。

提及塵世的清冷,那個扶窗遠望的女子,露出摁捺已久的傷感,歲月裏走失的心,在冷清秋裏發呆。涼風拂衣,桂香襲襟,我關閉窗子時,忽見一人立於落葉紛飛中,爲愛,身披一宿月色。

又一陣風,吹過歲月的牆,牆裏牆外瀰漫的,都是人間冷暖。

時光有痕,在我長大、變老的漫長裏,以清風,梳我長髮,以綠水,濯我素顏,以花紅,簪我鬢間,雖不動聲色,卻也撥盡經年的相思曲。

雨線,直抵秋的眉心,清亮亮的淚,溼透了一闕憂傷至極的秋詞。

曾經,我邂逅一個笑容很暖的少年,對愛情,淺嘗輒止。那時,我的眸子,閃動着乾淨純潔的光彩。而今,繁華落盡,點墨寫秋,已然肩落霜白。

漸秋瀾,浮煙冷雨葉飄零。

再走幾步,就能看見那棵最古老的香樟樹了。千年蒼綠,千年素樸,千年幽香,有了這千年的守候,綿長的情懷也就有了註腳,這一抹經年的綠,便是光陰的吉祥,可待永久。

秋野上,幾朵雪絨花,抱在一起,蕩着鞦韆,偶爾,飛走一兩朵。有月季,開着一兩枝嬌俏。一株指甲花,沁着血,等着幾片桑葉,裹上少女的纖纖指尖。奶奶坐在我的夢裏,安祥地笑着,緩緩給我包手指甲。我以欣喜的心,等待着,雙指染冦丹。

時光睡着了,而我,卻慢慢擁有了奶奶清和的氣質。

熬煮的百合粥,很糯。那從落滿黃葉的地裏挖出的百合,粘着泥土的氣息,比我的詩句還素白。

不說話,坐在十月的秋風裏,開始了漫長的思念。

所有的感管,無間隙地貼緊自然萬物,有細碎的憂傷,有抽噎的離別,有親切的呼吸,然後,有熟悉的咳嗽,從記憶裏傳出,牽掛便生出幾許。

思念,在時光裏拔節,與某個時刻,纏綿着愛意。

落懷,在秋的眉心,與許多憶念糾纏在一起,一心一意地與尋常過日子。懷裏,一些酣睡的詩句,被秋風揪住耳朵,裸露出的三兩句,涼薄而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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