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第四封信

年輕的我,捨棄年邁的父母,不遠千里來到醴陵,勇敢地嫁給了我的愛情。婚後的日子,不得不面對的是愛情之外的現實,我們的生活被太多的問題填充,都說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沒錢。錢,是困頓中的一味良藥,可明目壯膽,照亮前方,可這味藥,難抓啊。

                  ——  一個外來媳婦的家書


  (一)第一封信   

爸爸媽媽:

你們可好?我想你們了。

地裏的玉米都熟了吧?大黃是不是又下了一窩崽?弟弟說十一帶女朋友回,帶了嗎?女孩子是哪兒的人,有沒有嫌棄咱們四川山區山太高,地太少,房子太舊?

不過沒事的,弟弟和她情投意合,就一切都不是問題。就像我和天琪,我們在深圳打工相遇相識,然後牽手相戀。他說他家在湖南的一個鄉村,條件不好,他喜歡我又怕委屈了我。不就是物質基礎薄弱點嗎?我纔不在乎呢!喜歡一個人,到深愛一個人,心裏時刻都暖烘烘,兩年多來,我們築牢了深厚的感情基礎,無所愄懼。

春節時,我特意趁着假期將天琪帶給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他言談舉止大方得體,雖不是高高大大但機靈又敦厚,放心吧,相信他會給我幸福。

我和你們揮手告別,和天琪牽手走向溫暖的廣東時,山頭和房頂的積雪還沒化呢,此刻,房頂的玉米和辣椒,像山坡的秋色一樣多彩了。爸爸媽媽,你們給了我親情的溫暖,天琪給了我愛情的甜蜜。

五一節,我倆已經領了結婚證,還在他的家,當然現在是我們的家呆了幾天。我的新家在醴陵南鄉一個叫龍虎灣的地方,離城區只有七八公里,九十年代的磚房,內飾簡陋無任何裝修。公公婆婆身體不是很好,特別是公公,手有殘疾,幹不了活,聽說是年輕時在外幹活弄的。二老很喜歡我,將祖傳的銀手鐲交給我了我,說家底子薄,辦不起婚宴,問我可否委屈點。婚禮是一個女孩擁有愛情的唯美宣告,也是我夢了無數回的人生中的第一場盛大與浪漫,期待良久,卻止於公婆的一句無力成就。我愛天琪,我不想看到他愛的至親之人爲難,我同意了不辦婚禮。我相信,年輕的我們,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現在,家裏應該已經秋意闌珊,深圳依然如夏天,氣溫高令化工廠的氣味有些大,天琪在油漆車間估計氣味更大。最近他老是有些咳嗽,週末我陪他去醫院看看。

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爸爸媽媽,你們也要注意身體。不說了,我上班了。

保重身體,明年回來看你們。

                                    小茹

                                  2010年10月10日

(二)第二封信

爸爸媽媽:

好!原諒女兒去年春節沒回來看你們,也這麼久沒寫信,時光匆匆,一轉眼就是兩年,我好想你們,但我真不願讓你們擔心我。今天,我還是提起了筆,我心裏難受啊!窗外的春雨下個不止,一樹梨花灑落似雪,映白了我的信紙,水墨掏心,用這樣的方式說一說或許能緩解一下肩上的疲乏。

去年底,我和天琪辭工回家了,天琪呼吸道和肺部均患病。化工廠補償的一萬元和一點積蓄全扔在醫院了,現在還吃藥中。天琪歇不住,身體未痊癒就出去找工作了,現在一機械公司當送貨司機。我心疼他,但有什麼辦法,掙錢的就他一個,家裏用錢的地方太多,九十年代建房子還欠着親友的錢,不但不能還,負債還在加深。

公公因年輕時就殘了手,又患上眩暈症和心臟病多年,藥不離身,除了種幾畦蔬菜啥也幹不了,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上月,本來身體不好的婆婆上二樓陽臺曬衣服,陽臺很長但還一直沒錢做護欄,漂了雨又滑,她從二樓摔了下來,還算幸運撿回一條命。只是,左腿骨折,至今未鬆綁帶。

望着雪片似的藥費單,我哭了許多夜,不得不承認,我沒有當初預想的那樣堅強,也做不到瀟灑面對和刀槍不入,我累了,只想閉上眼睛入夢,做個被鈔票砸疼的夢。累了一天的天琪回來,看着挺着大肚子忙家務,還做飯熬藥給老人端湯送水,他眼裏有無限憐愛。我們相依相靠,執手同感受胎動的頻繁。即將降臨的孩子,於我們是欣喜和期待,而茫茫夜色裏,我感覺不到春暖花開,一想着孩子不久要降生,生活的擔子將越發沉重,我的心又多了害怕與無奈。這樣的日子,何日是盡頭,何日有轉機?有時一整天我連一句話也不想說,生活與愛情開出的倦怠之花,是否要止於脣齒,掩於歲月?

爸爸媽媽,弟弟什麼時候結婚一定要告訴我,做姐姐的再難也要回來慶賀。天琪也有個弟弟,談了女朋友,來過卻不肯住家裏,那邊條件好,想弟弟做上門女婿。公公思想封建,雖不悅,但也未加阻攔。不是每個女孩子都不要聘禮不穿婚紗悄無聲息就願意了,就做了別人的妻子的。一夜之間,我認同了這句現實俗語: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哦,雨停了,我曬衣服去。爸爸媽媽,保重!

                              小茹

                              2012年3月16日


(三)第三封信

爸爸媽媽:

週末好!入冬了,天氣變了。家裏一定也冷起來了,雨霧繞在山頭,霜花凝在葉片,一聲山歌,在山谷裏與鳥雀的鳴唱同迴盪。我不冷,我心裏熱乎。

網購給你們的棉衣收到了嗎?雙十一下的單,比平常安慢點。我給公公婆婆買的已穿在他們身上了,都說好暖和。我知,你們又要說:正月回來纔買了那麼多喫穿的東西,現在又亂花錢,不曉得存着攢着,一個家不容易,要用錢的地方多了。

爸媽,就安心穿上,雙十一便宜,我還給思思買了好幾件,不都說了,日子越來越好了嗎?早些年,想你們也不敢回,大二三千的車船用度只敢花在冶病柴米油鹽上。我現在呀,又升職了,當車間主任了,天琪也加工資了,昨晚他還發兩個紅包給弟弟,讓他代拿給你們。

我們倆個年紀輕輕,哪想當個貧困戶家庭?一籌莫展的日子裏,我和天琪吵過鬧過,我後悔遠嫁,親人朋友千山萬水,我的委屈無處傾訴,我的艱難無人幫襯。我悲哀失望,而悲哀失望也無處安放。

前年,也就是2016年,鎮上村上的幫扶工作組來了,瞭解了我家情況,是家底兒太薄,老弱病殘的,下了決心來幫一把。思思上幼兒園後,我就進了離家不遠的一家民營陶瓷廠,小時學的一點畫畫也算是有點基礎,從彩繪做到質檢,再到現在的車間主任。在家門口一月就能掙大幾千,現在的我很自豪,爸媽,你女兒可不是在家時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幾十號人都聽我號令,還叫我“茹主任”。無帳一身輕,卡上有餘額了,生活更有奔頭了。

去年初,門口大片休耕地被人承包了種吊瓜子,咱家的三畝地也在內,除了收承包金,公公婆婆還在那上班,搭棚施肥除草摘瓜收籽,過年時還炒,包瓜子,活細碎不重,二老年底拿到工資可開心了,破天荒拿了壓歲紅包給思思。還別說,這人吧,一旦有活幹有錢掙,小病沒了,重病輕了,脾氣小了。偶爾病了,現在有了醫保,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錢。每次工作組的人來,公公就豎起大拇指誇現在的政策:總書記說困難羣衆總是他最牽掛的人,是大實話呀!

今年夏天,我們將房屋搞了裝修,外牆貼上了瓷磚,陽臺做了欄杆,屋裏,亮堂洋氣,家電齊全。我再也不用羨慕鄰居同事的小樓多漂亮了。對了,今年五一,天琪給我補了一個婚禮,婚紗照鑽戒,一樣不少,而且美美的照片裏多了小思思。小思思說,咱們一家人,現在每天笑得就像那道雨後的彩虹,如果小弟弟來了,就更樂呵了。爸媽,如果日子不好起來,想也不會去想生第二胎的。

今天開心,和你們說了這麼多,週末,我陪思思上畫畫班去了。再見!

                              小茹 2019年11月18日


(四)第四封信

爸爸媽媽:

好!十月小陽春,你們的小外孫在我懷裏睡得好香。我身體恢復正常,下月就可以去上班了,別擔心。

弟弟說他和女友不準備去浙打工了,趕上農業產業化發展的政策,和同學一起在家鄉做蔬菜加工,還說過年舉辦婚禮,讓我準備大紅包。真好!做姐姐姐夫的早就準備好了。

爸媽,我們買了小車了!今年疫情,扶貧工作組擔心我家的收入受損,建議天琪按揭買了臺小轎車,扶貧辦給付的首付,並聯繫了兩個單位專門給接送客戶,每月有個比打工更強的固定的收入。他自己還聯繫了幾家培訓機構,週末送學生參加活動,空閒時間還做滴滴打車。做個勤勤懇懇的追夢人,是幸福的。我家貧困戶的帽子,算是徹底摘掉了。

爸媽,從四川遠嫁醴陵十年,這是給你們寫的第四封信,也是最後一封。我買了兩個手機,過年帶給你們,以後,我們用微信。

相信,更美好的一切正在路上。祝爸媽安好!

                            小茹 2020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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